回到颜唯宫,皎洁的明月已悬挂高空。疏离的月光照在芷念的身上,却让她感觉不到寒冷。
浩旭虽然阴沉着脸进了内室,但他双眸中偶尔的关心依旧令芷念感到深刻的温暖。
“娘娘,您没事吧?”徐嬷嬷见芷念掀开纱帘走进内室,赶忙迎上前问。她似想起什么,赶紧解释:“娘娘!不是奴婢不守规矩擅自起身,而是皇上命奴婢起身答话。”
“罢了,我不计较。你带她们先出去!”芷念面有倦色,挥挥袖口示意徐嬷嬷退下。
徐嬷嬷刚想提步走,可余光瞅到芷念衣衫上的污迹。她迟疑了一会儿仍疑惑:“娘娘的衣服如何染上了这样的污迹,需不需要奴婢派人进来帮娘娘换洗?”
“不用,你下去备些小菜吧!”芷念淡然地望向浩旭,思虑后垂首轻声对徐嬷嬷吩咐。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恐怕对于她今天所做的事情心怀芥蒂,不能释怀。
宫人退去,留下不知怎样开口的两人。冷寂的气氛向四周蔓延,比之月光清华更甚。
“你不准备跟我交代怎么会跟她一起顺怡宫的事吗?”浩旭的嗓音听起来很沉闷,带着一股难以疏解的耿耿于怀。他看着芷念,只觉得越看人越是看不透彻。
“皇上是想要听臣妾说实话还是谎话?”芷念没有上前走进,站在原地有点儿苦涩地相问。
浩旭闭闭眼睛,他察觉出芷念内心不能言说的痛苦。他何尝想要逼得她紧张,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去顾及就不会发生。前方的战局日益紧张,后宫的波动也逐渐增大。他既然保证前朝的稳定又要顾及她在后宫的安危。如此分心的事情,他更是硬着头皮做了。他希望她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像此时这样僵硬局面,问他这些。他无心顾及对错,只求一个答案。
“你说,我听。”浩旭对上芷念躲闪的目光,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温声回答。
“臣妾没有话,臣妾更不愿说。”芷念松开她紧攥的袖口,语气一清,俱是眉眼分明。
浩旭嚯地起身,忍不住怒道:“你开口闭口不离‘臣妾’二字,你究竟是把我放在怎样的地位。前几次我任由你闹,任由你吵。我以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好超过你心上的那个人。然而你,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意。难道我对你的宠爱,还是换不来你的真情相待吗?”
“皇上对待臣妾的情意,臣妾不敢忘记。但皇上说了,您对臣妾是宠爱啊!若说是宠爱,您要求得会不会太过分?我的一颗心,早已不属于自己。您比我清楚,为何步步紧逼?”芷念踉跄地依靠在桌子上,清澈的双眸被苍凉的笑意取代。她嘲笑自己,痛恨命运的无常。
“瞧瞧你,朕说了你什么需要作出这幅样子。你依仗得仅是我的宠爱罢了!”浩旭走到芷念的身边,冷冷地出声。他未见芷念面颊上寒凉的泪滴,恼怒地拂袖而去。
站在纱帘外,捧着菜肴的一众宫人低垂着头,听得魂飞魄散。后宫当中试问有哪一个妃嫔能和皇上这般大吵大闹?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徐嬷嬷分明听闻皇上强压怒气叮嘱她的那句:伺候你主子吃饱,睡好。众人哆嗦地抬头,彼此接触的眼神透着不敢置信地诧异。
良久,久到众人捧着菜肴的手由酸疼变得僵直,徐嬷嬷才敢掀开帘子进去。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您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儿东西补点儿力气。”
“徐嬷嬷,我不饿。你撤了吧!”芷念转头神,牵强地露出一个笑。她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拆自己头上的发髻。她把青丝披散,用十指打乱,再拿起梳子梳理好。
侯在外面的可燕见此,轻声走到芷念的后面。她浅浅地打量芷念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笑问:“娘娘既然要就寝怎么不叫上奴婢?娘娘,让奴婢伺候您可好?”
“你们全是他的人,我不需要。没有断手断脚,我尚且能照顾自己。”芷念赌气似的答案却让徐嬷嬷和可燕急得左右为难。她们手足无措地相视一眼,不知该拿什么话劝说芷念。
徐嬷嬷毕竟老成,她打趣道:“娘娘,这是在跟谁怄气呢?皇上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指不定多在乎娘娘呢!娘娘不必担心,只要娘娘去崇公殿说几句好话,皇上保准气消了。”
“呵呵!徐嬷嬷您以前是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吧!实话说我没有怄气,皇上亦没有生气。我们只是看清了前面的道路,忽然不晓得怎么走下去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能让我们冷静。”芷念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她放下梳子不再理会两人,专心致志地对镜梳妆。
回到崇公殿的浩旭,挥开了摆在桌子上的所有奏折。他连着踢翻摆在那厢的几把椅子,顾不上脚疼冲荣公公大吼:“敢情她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你说,她为什么不在意?”
荣公公有点儿哭笑不得,皇上问他这种事情。他做奴才的哪能猜测主子的意思,左不过几句安慰。他丢开拂尘捡起掉在地上的奏折,跑到浩旭跟前高声地拍马屁:“哎呦!皇上您最近是太累了,所以多想了。芷妃娘娘耍耍孩子心性,您不必跟她较一时的真。”
“不是较真,她是懂了。她清楚以后的路应怎么走,因此她懒得应付我这样的人。”浩旭说完,竟面带委屈,“可她不知,我是学不会放手的。哪怕头破血流,哪怕两败俱伤。”浩旭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声音皆化为悄声喃喃。
荣公公舒口气,不去打扰浩旭。他走到门外,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荣公公压低声音叮嘱:“告诉张总管,对于那边不用在手下留情。留在斛炀城的人,只管让竺虞出乱子便是。”
黑影撤去,荣公公抬头望着残月发出一声感叹:“这天下,必将风起云涌,不得安生。”
“主上,好消息。”大军逼近,安扎在通往永定捷径道上水城外侧的军营里蓦地响起一声极是响亮的声音。浩淼抬头,只见二禹一张脸因喜悦涨得通红走进。
浩淼被这高兴感染,回以笑问:“何来的捷报能把你小子乐成这样?”
“哈哈!管水城的那个老小儿吴鹰,一听是王爷带兵攻城二话不说开了城门。他说今生今世誓死效劳王爷。”二禹算着没损失一兵一卒便能攻下水城,真是喜不自禁。
浩淼却面色微变,冷哼不已:“吴鹰倒是识相,没说下辈子都誓死效劳本王。二禹你以为他有多少诚心,不过是墙头草随风倒。这次向我们,不知下次要向谁!”
“王爷的意思是?”二禹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成熟稳重的面色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本王的意思是他既然选择投靠我们,以后定不能让他有能力去帮助他人、”浩淼眸光狠辣,全无从前的半点儿温柔。他敛回了锋芒,试探性询问:“宫里现今的局势如何了?”
二禹一听浩淼的话,平淡无波的眼眸有丝慌乱。他扯着谎回答:“宫里的局势照旧,您担心的人她很好。”他是极不喜欢回答主上这种问题的,他奇怪主上三年来的处事作风通通改变,为何每次对她的问题不便。从前是昌子管家待他回答,而今只能轮到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应着。
浩淼岂能不了解属下的心思,他加重了口吻再问:“二禹!若是有人在本王面前有欺瞒,你说本王应怎么处理?快点老实回答,本王这次暂且饶过你!”
“王爷!二禹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对她那么上心。于情于理,一个妃子的事情不是王爷能过问。”二禹说到后面,声音明显低了下来。他才不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得罪浩淼,办不成事。
“既如此,你同样清楚有些话不能问。你只须告诉我,她是好还是不好?跟着橙梦不学好,尽问主子的私事。”浩淼话一出口,就已后悔。橙梦的个性不是蓝瓷,她算懂分寸的一个。
二禹尴尬地挠挠发烫的耳根,思忖很久终于憋出一句:“王爷,您只管拿属下打趣好了。橙梦还没有跟属下成亲,这样的话传出去对人家大姑娘不大好听。”
“二禹倒挺会心疼人!你放心,军帐里面除了你我二人没有别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是过的好还是不好?”浩淼摆正神色,认真的表情让二禹不敢再打哈哈。
二禹皱着眉头,一五一十把听到的消息禀告浩淼:“从皇宫里传来的消息来分析,芷妃似乎跟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最近芷妃郁郁寡欢,精神不是太好。”
浩淼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挥退二禹下去。他抓紧桌上的竹筒,手下用力捏得四分五裂。
“永浩旭,你要是待她用心。我尚且能放过你的一条性命,然而你得到不珍惜,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浩淼的面部渐渐扭曲,一股恨意冲击着他的全身。当初他如果勇敢一些,带走性命垂危的芷念,那么今天的他便不会在这里懊悔那段过往。
水城,顾名思义水乡之城。夜深人静的时候,水面上的动静愈发响亮。无人看守的水城小河边上,站着玄衣劲装的孤流。他刚才去了浩淼的军营,当然是避人耳目进去。
他侧着耳朵听水里的声音,微合的眼帘忽又打开。他瞧着对面桃色粉妆的女子,诧道:“若年,怎么会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