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贤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满脸再度憋得通红,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被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给绕了进去。等到他想通这个关节的时候,自然是感到万分地不能理解:“那就都往死里走!我也不是那砧板上的鱼肉!既然要搅,那就把水搅得更混一点,到时候就算是想动我,也得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才仔细地看了看他。被逼急的时候,自然会有狠办法:“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搅法?”
“于新武不是陈大人派来的吗,那个秦密不是张大人派来的吗?那就让他们派来的人去改!就按他们说的,十石一亩八十一亩去改!”何进贤咬着牙说道。
“于新武昨天的态度你也已经看到了,”*把头要得跟拨浪鼓似的,“虽说孙晋打算让他入套,可他能不能钻进来还不知道呢;秦密是张位沈一贯那边的人,更不可能按照我们这个意思去做。”在他现在的心里,不管皇上是不是真心想改稻为桑,内阁的这几个人是铁定要在这件事上较量一番,现在是都在等着对方动手,于是就拿浙江开刀,让他们难做。尽管*是司礼监的人,可是丝绸的任务完不成,别说皇上,就连魏朝都不会轻易地放过他,所以他想置身事外,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让浙江的这些人跟自己一起挣脱出来,消极被动地躲避,早晚也是个死。
“这,就得走一步险棋!”说着,何进贤疾步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通倭!”
“通倭?!”*差点没从躺椅上跳起来,这个何进贤是真疯了,通倭可是灭门的大罪!他不在乎自个的家人,*还在乎宫里的老祖宗呢!
“不是我们通倭,而是让他们通倭!”看着*急剧地变得煞白的脸,何进贤连忙解释道。他现在也是没了法子,这个太监说得对,自己这个兼任巡抚实际上就是个替死鬼,怎么做都不会有好结果。以往,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钱宁,觉得这个人虚伪不说,而且对官场一窍不通;可经过*这么一分析,却对他服了,这才是为官之道啊!
“他们?他们怎么会通倭?!”*越发地不相信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巡抚了。
“你仔细想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被马远抓住的刁民?后来又放走了!”何进贤在屋子里踱起了步子,仔细地回想着。
“被马远抓住的那个……就是淳安桑民带头暴力抗法的那个大块头?”*也仔细地回想着,可是这跟通倭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他!那一次踏苗的时候鼓动刁民集体暴力抗法,马远就是以通倭的名义把他关进的大牢;后来被钱宁给放了,听手下的讲,这次在漕运码头上公然擅自买卖粮食,也是这个人!就是他带着淳安的灾民四处买粮,煽动百姓不卖田,恶意破坏粮市的正常秩序。这几天他们一定还会到处买粮,想个办法,让他们到倭寇的手里去买,连他们带倭寇一起抓住,做个死局,再交给那个秦密去办!”何进贤边说边搓着手,好像这事基本上成了一样。
“……说下去。”*觉得这个办法很龌龊,也很低级,可是貌似也有点道理,他点了点头让何进贤继续往下说,也许他会有更具体的部署呢?
“按大明律,通倭就必须得就地正法!让秦密到淳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杀那些擅自买粮,不肯卖田的人!”说着说着何进贤的眼睛就红了,多少年没杀过人了?
“那秦密要是不肯杀人呢?”*的眼光有些怪异,张位干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秦密既然是他派来的,又怎么会轻易地上套?
“这些人是秦密今天放的,不杀,就说明他也有通倭的嫌疑,我就可以办他!而且就地解决!”何进贤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关键就看他这个主掌刑名的按察使怎么办了,只要有了铁证,想办一个知县还不难!
“让秦密去杀这些人,淳安建德的灾民就不敢再去买粮,没有粮他们就只能卖田,秦密若是再敢阻止,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抗拒国策的理由办他!而且老百姓也不会听他的了,只要饿死了人,也可以办他!”何进贤越说越兴奋。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总觉得虽然自己也是浙江的按察使兼巡抚,可始终做事情放不开手脚,一直在琢磨着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把这几个挡路的给除了,还能完成国策,今天一受*的刺激,脑子里的种种点子就连到了一起。
“可怎么让这些人到倭寇的手里去买粮呢?”*觉得有些意思了,这个点子开始倒有些下作,但越到后面就越能牵连到想要收拾的人,确实是个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何进贤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主掌刑名的按察使要是想不出这些个点子,那他这么多年的官算是白当了,“你得赶紧去催孙晋,明天上午议事,只要于新武改了口,同意了我们那个议案,剩下的知县秦密就按照这个法子办!关键是今天晚上孙晋必须要把于新武给套住。”
*又慢慢地躺回到躺椅上,闭起了眼睛。做这个事情,依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自己的钱途与前途,又有什么是不能被抛弃的?自己来织造局也有些年头了,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带来麻烦,给老祖宗带来麻烦,但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就拿眼下的这个事情来说,自己是跟何进贤套在一起的,他要是进去了,难保不会把自己给供出来,更何况他是按察使,说话在浙江还是有不少人听的,要是真想栽了还没那么容易。
他在躺椅上躺了一小会儿,何进贤却在一边急的满头大汗。这个死太监,做事情畏首畏尾,一点魄力也没有,不就是怕把他自己给扯进去嘛!既然把他放到江南织造局,那他就别想独善其身!
“做的时候手脚利落一点!千万别落下什么把柄!”*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事儿只能让何进贤去做,自己就当不知道罢了,虽然往常他也抓了自己不少把柄,但能致命的却并没有,自己要是在这件事上牵涉过深,定然会扯到宫里!
“都干了十几年的刑名了,你就放心好了!”何进贤蹭地站了起来,早说不就完事了么?还要想这么久,照他这么个想法,那什么都不用做了。
“慢着!于新武跟秦密现在什么地方?”*突地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我让他们在臬司衙门的门房侯着呢!这两个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该杀杀他们的锐气!”一提起他俩,何进贤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听我说,”*摆了摆手道,“你打了一天雷,总要下两滴雨,唱完了白脸总要唱唱红脸,说几句好听的,把他们给稳住。然后那边抓紧做你该做的!”
“这是当然!”何进贤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也一定要跟孙老板那里交代好了,千万不要出差错!”
从臬司衙门出来,夜已经黑了。秦密还要连夜去淳安摸摸情况,今天他听说已经开始死人了,一直坐卧不宁,也没跟何进贤汇报,这件事儿自己得想办法在淳安的范围内解决了,不能再出现饿死人的事件,不然就会给其他人留下把柄,于是在衙门口就跟于新武和孙晋告了别,匆匆离去。
孙晋看着面无表情的于新武,虽说依旧有些看不上他的为官之道,却也暗自佩服不已。在浙江这么多年,除了海瑞,还真没有那个官员能如此为老百姓着想,不管他是不是能做到,最起码有这个心,就已经足够了。他自己在织造局的作坊多年,对浙江官员的做派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之所以让他来当作坊的老板,不是因为别的,还不是因为他给的银子多?别的小作坊只要有做大的迹象,就会被官府每天不停地查,被他们控制的帮派不停的骚扰,然后自己再去把那作坊以低价给盘下来。表面上看,自己是杭州的首富,可实际上身上却能有几两银子?作坊是给宫里开的,是给官府开的;挣得银子也被宫里拿去了,被官府拿去了。如果不花银子去维持,他孙晋的人头只怕早就落地了,而且死了还没人埋。
今天在漕运码头上的发生的情形,他整个都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自己是不是能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一丝退路?官府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等到那一天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像夜壶一样,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抛弃。得为自己留下一些退路!就算死,也要把这些人拉下来跟自己一起陪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