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因命运而无故交织在一起的男女,似乎谁都不是好东西。
破相后,回去后,可说,是仇家杀死种桂,再放她生还。
以此,当作对种陆两家的羞辱。
如此, 她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只是,这般手法,对女人而言,代价太大。
也太过决绝了。
男女皆惜命。
男子惜命,女子惜容。
自毁容颜,何其艰难。
划一刀,已是心狠,如何再下得去手, 再划三刀?
从初见到今日, 这女人已完全变了个人。
这女人,够狠!
徐千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抑下杀机。
这种毒蛇一般,能够隐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
如黑暗中蜷缩的一条毒蛇,静待时机。
只要寻到机会,她会毫不犹豫,一口咬下,拼命一搏。
这种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必须除掉。
否则,难免会带来麻烦。
这女人,大局观虽不如慕容桐皇,但其狠毒, 却更胜三分。
女子望向眼前这神秘的白衣公子, 眼神痴呆。
并非泪流两颊, 而是血流满面。
这个曾说自己不好看的女子,视线终于不再涣散,泛起一些泪水。
她噙着泪水,笑着说:“疼。”
渐近繁华,驿道渐宽。
一路上,相继遭遇三波刺杀。
那些个黑衣蒙面刺客,身手敏捷,比起百人马贼,不知强了多少倍。
却无一例外,尽数血溅当场,
见惯三人冷血,杀人如麻,陆沉这才恍悟,这三人并非是二品小宗师。
而是,三人皆一品!
甚者可能更高。
三个一品同行……
试问天下,几股势力能有次底蕴?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陆沉万万没想到,便是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小丫头,也是一位一品高手,杀人不眨眼, 心狠手辣。
恍忽间,陆沉响起,种姓青年种桂临死刹那,似乎认出了这白衣公子的身份。
能让种桂认出身份之人,绝不简单!
徐千秋和破相女子,选择在一座没有城墙遮挡的小镇歇息。
此地,离州城还有三天路程。
她穿着徐千秋给文士衣衫,略显宽松。
脸上四条疤痕,已开始结茧,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为不露蛛丝马迹,让她的伤势结巴速度,雨种桂身死的时时同步,得涂抹些药膏。
小小加速痊愈进度。
只是,大漠风沙粗粝,拂面后,哪怕裹有头巾,护着那张秀气不再的脸孔,前几日,她也经常血肉模湖。
受到的锥心疼痛。
想必,不比匕首划面来得轻松。
这个过程中,女人一声不吭,并未哭泣。
徐千秋也从未出言安慰,两两相沉默,只是赶路。
反倒是陆沉,偶尔会主动询问一些江湖事,徐千秋也有一言没一搭,简单回答着。
却尽是些温吞言辞,担心逗笑了她。
如此伤势,若笑,定又要遭罪。
几人方才入城,天色骤变,乌云蔽日。
恰值正午时分,却阴沉漆黑如夜。
一场沙暴将至。
四人只得选择一家简陋客栈落脚。
客栈老板却趁火打劫,往死里抬价。
徐千秋却也不甚在意,被宰几两银子无所谓,有个落脚地就行。
殊不料,陆沉又钻了牛角尖。
扯住他袖口,如何都不肯被当做冤大头坑钱。
看来,她说自己持家有道,是真心话。
徐千秋无可奈何,在店老板白眼下转身。
想着,去换一家良心稍好些的店铺。
只是,还没跨过门槛,便看到狭小街道上,商贾旅人蜂拥而来。
看架势,不住这家,就有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躲在巷弄避风沙,可不如何舒服。
徐千秋难得朝她笑了笑,她也不再坚持。
客栈老板小心眼,又刻意刁难,价钱往上翻了一番。
陆沉气恼得肩膀颤抖。
徐千秋搭在她肩头上,摇了摇头。
之后,付过定金,领了木牌钥匙,去后院住处。
只剩下两间房。
二公子徐凤年分去一间。
小丫头自然是药与徐千秋一起的。
因为被老板坑钱,当作冤大头,随意抬价,花了不少冤枉钱,头巾遮掩容颜的陆沉,有些闷闷。
徐千秋打开房门,一屋子霉味,扑鼻而来。
关上门后,摘下春秋剑。
桌上有陶罐,摇了摇,滴水不剩。
陆沉安静坐在凳子上,解下头巾,轻轻撇过头,不与徐千秋对视,只是问道:
“以公子深不可测的武功,又何须与这些市井小民,低声下气?
不需剑出鞘,便能吓破他们狗胆。”
徐千秋将那两扇漏风窗户关紧后,坐在桌前,微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高手都得是一双眼光射寒芒那种?
要不就是,生得虎背熊腰,恨不得在背后挂两片虎豹尸体?
要么,在身上悬满刀枪棍棒矛,出门闯荡才显得气派?”
陆沉嘴角有些勾起,听出言语中的调侃。
她的心情顿时好转了几分。
不等她说话,徐千秋语气柔和几分,柔声道:
“别笑。”
她果真板住脸。
徐千秋拿起茶水陶罐,说道:
“我去弄些水和吃食来,等着。”
陆沉点了点头。
没多久,徐千秋返回时,拎着装满凉水的茶罐子,陆沉抬头问道:
“又花钱了?”
徐千秋笑道:“没法子,小鬼难缠,一壶水五两银子,等会儿得当作琼浆玉液来喝才是。
饭食还得等会儿。”
后半句却是对小丫头说的。
小丫头虽双眼看不见,但所修功法特殊,能辨别周围环境,行走自如,并不会跌跌撞撞。
即便如此,徐千秋却从不把她当丫鬟使唤。
大多数时候,皆是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妹妹。
一个客栈伙计,并未敲门,便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陆沉连忙抓起头巾,转过头去慌乱裹缠。
伙计一手端着大木盘,盛放有几样马虎粗糙的伙食。
他无意间瞅见陆沉的脸庞,吓了一跳,差点砸翻手中盘子。
火急火燎放下食物,跑出去,才跨过门槛,就大声嚷嚷:
“快来看,快来看,屋里有个丑八怪,老子白天见鬼了!”
陆沉扯住徐千秋袖口,示意他不必因为自己杀人。
可是,已经晚了。
徐千秋并未起身,只是随手从桌上抽出一根快子,反手射出。
一根快子,穿颅而过,嵌入墙体之中,不断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