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正做晚饭。她一边焖排骨,一边心事重重地说:“说要七块,好不容易砍到
六块八,赚了四角哩。”
钟馨蹲在盆子边洗手。
“那个肉贩子想克扣我的秤头,结果被我发现了,我骂他说,‘老主顾了,怎么
能克扣我的秤呢?’”
钟馨拿起一把青菜摘着。
母亲愁苦地说:“你哥被人骗了。”
钟馨大吃一惊:“被骗了?怎么被骗了?”
“唉,都是朋友害的。”
“朋友?”
“你哥太善良,朋友都骗到他头上来了。”
“谁啊?到底是谁?你倒是痛快地说啊。”
“就是一直跟你哥要好的同事啊。”
原来,哥哥的一位同事怂恿哥哥和他及他的哥哥三个人合伙做橡胶生意,每人
拿出十万元,与一位长期在中国居住、并入了中国籍的六十开外的女越侨入股,到
越南进口橡胶。这些年,橡胶的价格一直上涨,货源紧缺,供不应求,价格一直居
高不下,如果有人能够搞到货源,一定稳赚不赔。所以,听到能够搞到货源,哥哥
动心了,他把心爱的出租车卖掉,把钱交给了越侨。
可接下来,事情就变得莫名其妙,橡胶迟迟不见踪影。每一次越侨都说,过几
天货就到,可一个多月过去了,橡胶的影子仍然没见,哥哥这才明白上当了。更为
严重的是,当初看在同事的哥哥是地区公安处副处长的身份上,哥哥才放松了警惕,
没要求当场签约,女越侨只给哥哥一张白条,这张白条只注明收到入股金额,对其
中的责任和赔偿都没有明确规定。所以,哥哥现在就是想上法院打官司其证据也不
足。经过调查,这越侨居然欠下别人几十万元,债台高筑,正被债权人追债呢。她
整天东躲西藏,最后干脆玩起了失踪。
为这事,哥哥非常苦恼,吃睡不安。母亲看到哥哥有心事,再三追问下哥哥才
道出原委,这一下,母亲气急攻心,差点晕倒。情急之下,她想到了万能的菩萨。
钟馨沉默不语。
“昨晚梦到你爸爸了,他现在情形不好,孤零零的。我想请巫婆驱驱邪,再给
他烧点纸钱,也保佑你哥度过眼下的难关。”
“那是迷信。”
钟馨知道母亲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虽说反感这种毫无根据的巫术,但今天
她没有精力去和母亲争辩,因为这只能引起一场争吵。
为了摧毁钟馨的反抗,母亲以磐石般的意志说:“你爸爸孤零零的,没有固定的
家,唉,他这个样子,我无法安心呀。”
钟馨扒拉着饭菜:“真能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他又怎么知道我
们在哪里呢?”
母亲顾不上咽下嘴里的饭,挥舞着筷子:“活人虽然不知道死人在什么地方,但
死人知道他的根在哪里。”
钟馨白了母亲一眼:“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还有你哥的事。唉,为了你哥,我几天几夜睡不着。唉,你哥太善良,上了
朋友的当。”
“所以说,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钟馨低头吃饭,“现在应该去法院,只有法
院才能追回那些钱。”
“唉,可你哥手里只有白条,打官司也不利啊。”
钟馨坚定地说:“怎么不利?只有走法院这条路才是正道。要想拿回那些钱,除
了法院,别无他法。”
“现在越侨不见了,法院也只能视之为投资失败——你自己愿意投资的,风险
共担。”
“什么?”
“都怪你哥朋友的哥哥,要不是相信朋友,而且他还是警察,不然,你哥一定
让越侨立下正式字据的。”
钟馨看着母亲愁苦的脸庞,她一筹莫展。母亲叹了口气:“你让我把巫婆请回来
吧?”
“随你吧。乐乐,赶紧吃饭,吃了饭练琴哦。”
晚饭后,儿子洗了澡,立马坐到琴凳上,今晚他要挑战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
曲》。那曲子欢快活泼,广为流传,儿子把它弹得极为传神。
接着,儿子又换了一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这是陕北老百姓们
非常熟知的一首当地民歌,当年陕北的老百姓们正是唱着这首歌迎来了红军,迎来
了解放。儿子的手指在琴键上潇洒自如地移动着,那如水的琴声把人的记忆带回到
遥远的陕北高原,儿子把乐曲演绎得淋漓尽致。
钟馨忍不住抚摸儿子天鹅绒般乌黑的头发,任何赞美的语言都不能表达此刻钟
馨对儿子的赞许与怜爱。
这天,母亲从外面回来,神秘地对钟馨说:“我有个朋友说要给你介绍男人呢。”
钟馨不相信地瞥了母亲一眼:“是谁啊?”
母亲带着几分得意地说:“就是小区里那个卖粽子的粽子婆啊。”
母亲说的那个人,在小区里也算小有名气,此人四十来岁左右,没有固定职业,和丈夫离婚之后一个人生活,每天就自己包些粽子,拿到市场上销售,有时也贩卖水果之类的东西,由于她包的粽子味道不错,买她粽子的顾客也不少,加上此人能说会道,据说朋友很多,门路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日子久了,人们都不叫她的大名,都叫她为粽子婆了。
“她说她有一个老乡离婚三年了,也想找个伴呢。”
“他是干什么的?”
“说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挺大,前些日子赚了一大笔呢。”
“是做什么生意的?”
“说是在什么地方投资,买了金圆券到美国去兑换。还说是,就是国民党以前留下的债券。”
钟馨惊讶地:“金圆券?”
“是啊,说投资一万元能回报上百万。”
“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也相信吗?”
“我也觉得不可信。但是你试着和他见个面嘛。”
“见什么?和骗子见面吗?”
母亲自嘲地笑了一下,不再吭气了。
这事,钟馨也以为到至为止了。没想到,一天晚上,刚吃完晚饭,钟馨到卫生间洗澡,母亲在客厅看电视,突然听到粽子婆在门外喊,母亲赶紧跑去开门,钟馨好奇地仄着耳朵倾听客厅的动静,在母亲和粽子婆那热情洋溢地寒喧中,夹杂一个男人的声音,钟馨明白了,这是粽子婆带着那男人来了。
母亲殷勤地招呼那俩人,兴致勃勃地与之聊天儿,钟馨知道躲是躲不开的,她只好穿好衣服硬着头皮出来了。
钟馨不自然地与俩人打招呼,可粽子婆到挺大方的,那男人也是副见多识广的架式。母亲忙着向钟馨介绍俩人,钟馨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
那男人一副大老板的口气,大肆吹嘘贩卖金圆券的生意,说投资十万转眼就能挣上百万。还极力怂恿钟馨赶紧拿出钱来和他一起干,看到这么明显的骗局,也碍于粽子婆在场,钟馨平静地反驳说:“投资十万能挣百万?能回收本钱就谢天谢地了,别到时连本钱都收不来。”
那男人脖子挺挺的,一副死鸭子嘴硬:“哎呀你放心好啦,你投资一万我给你十万,你投资十万我给你一百万,我保证。”
钟馨嘲讽地:“即使你赚了一百万,你手上有一百万会给我吗?会吗?你手上有一百万我还能找到你吗?”
男人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好象说,即使你识破我的伎俩,我也得把戏演下去:“放心,我能跑到哪里?粽子婆给我担保啦。”
钟馨心里骂道:“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俩是穿一条裤子的。”嘴上说,“得啦,你能赚大钱我祝贺你,但我没钱投资,也没兴趣。”
粽子婆眼见气氛不对,勉强和母亲搭讪,钟馨说声“抱歉”便回房间了。俩人和母亲聊了一会便找个借口回去了。
钟馨出来送俩人出门,那男人仍然不死心,还继续兜销那一套骗术:‘我明天就用十万元去挣一百万了。”
钟馨没当面拆穿男人的骗术,淡淡地说:“你能要回本钱就不错了。”
俩人走后,钟馨追问母亲:“是你让他们来的吗?”
母亲赶紧撇清,说:“没有,我没让他们来,你没同意,我哪敢让他们来啊,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
事后,那男人对粽子婆说:“哇,那女人不好骗啊。”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