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称职的助手,我为所长端上今天的最后一碗烫茶。
城心小姐看起来有些疲惫,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又一天过去了呢。”
“日子过得真快。”
我随口附和着小姐。
不经意间,所长又话锋一转。
“快要下雪了吧。”
“嗯,也许吧。”
事务所规定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九点钟。不过,因为今天下着大雨,加上也确实没什么工作,小姐决定大发慈悲提前放我回家。
结果,八点还尚未到,我便告别小姐回去了。
离开了事务所,我撑开从小姐那儿借来的黑色雨伞。本想着可以避雨,不曾想,撑开伞后,才察觉到外面下着的早已不是单纯的雨水,而是夹杂着冰晶的小雪花了。
气温仍在骤降。
街上降起雾来,到处都是一团灰蒙蒙的水汽,走在砖块路上,望不见前方的尽头。
十一月份便下起冰雨来。想必,今年比起去年只会更寒冷吧。
也许是个少见的寒年呢。
今日与小姐攀谈的种种,妖怪也好,民俗也好,诸如之类的话题开始一一在脑内再现。
识记、保持、再现。
逆行性以及顺行性。
器质性还有心因性……
这全部都属于记忆的三大环节之内。
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我什么也没有隐藏,什么也没有逃避。
我就是我。
我是唯一的我。
我是欧阳时嘉。我的自我。
我既是肉体的主宰,同样也是精神的主宰。
我便是我。
独一无二。
这样想着,我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街上没有行人。
奶油似的白雾继续向遥远的远方蔓延。
那里有我不曾知道的地方。
在我不曾抵达过的地方里,正在发生着不为我所知的事情。
我并非全知全能的。
我只是我,一个普通的凡子。
可是。
又也许……
我其实不是我。
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是我的人。
毕竟。
我没有作为“我”的记忆。
我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自我”。
我……
不懂了。
我的心中,蔓延起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
仿佛看见了皓皓白雪。
背负着盒子的男子,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向远方。
人制造的装置——妖怪追随在男子其后。
——是雪女。
据城心小姐说,妖怪诞生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世人。
如此吓人的存在,真的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吗?
东瀛的雪中妖怪。
为何会来到这里。
还有……
雪童子。
搞不懂。
搞不懂呢。
眼前好似产生了幻觉。
冰晶变成了雪花,冰雨变成了大雪。
死去的、自杀身亡的贽姬静女士仿佛就站在身后。
据说是冻死的。
突然想起来了。
是啊,小姐还说过。
雪山上冻死的女人。
会变成……
——雪女。
沙沙。
白雪飘落。
冰雨变成了暴风雪。
小姐的伞派不上用场了。
贽姬静女士死去,化身成为了雪女。
翩翩素衣。
幽幽长发。
齐腰的头发被凛冽的风带起。面目裹在凌乱的长发里面。
望不真切面容。
雪女的身旁,还牵着一名稚幼的女童子。
不敢回头。
那女童子也许正面朝我阴阴地笑着吧。
——是雪童子吧。
好冷。
好冷。
好冷啊……
瑟瑟发起抖来。
遍地都飘落着原稿纸。
静女士的遗书被风刮起散落满地。
呼啸的风声中夹杂了妖怪的嗤笑。
稚幼的雪童子在笑。
望不见面容的雪女也在笑。
我终于回到住处。
冲进室内后,第一件事就是反锁房门,将妖怪挡在门外。
冷汗直流。
喘不上气。
心脏仍旧狂跳。
我,不知为何,深深地不安起来了。
《卵之梦》
贽姬静遗书
(前半段略)
好冷……
好冷……
冷得血液好似要凝固了。
先前遇到的火光,乃是一位手持火把,正巧途径树下的行脚僧人。
斗笠、衲衣、袈裟。确实是僧人的打扮。并非雪姬。
得知来者并非妖怪,实属松了口气。
僧人头缠白色棉布,脸裹在内,看不真切长相。
这师傅独自行在厚厚的积雪中,步伐简洁轻快,举手投足间不带丝毫多余动作。姿态生得是优雅端庄,世间的阻力看来半点也阻碍不了他。
想必定是位僧格崇高的高僧吧。
小跑起来,拦住对方,磕磕绊绊地讲明自己的情况,未说完,身子已然冻得僵硬。
极不端庄的发起抖来。
唇色发青。
语不成句。
如此下去必会冻死。暴尸于荒郊野地,尸骸为恶狼所食吧。
不能这样,还不能死。这样想着,放下傲骨,低声恳求师傅搭救。
师傅听罢,淡淡微笑,欣然应允。还说本就愿携伴同行。能与我在此相遇,实属妙事,妙哉妙哉。
听后松了口气。终于不至冻死了。
(中略)
与师傅一同上路。
饱食之后。
不忧温饱。
重新路上,又细细回想,顿觉奇怪。
思来想后,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师傅之前为何称之此乃妙事。究竟何事妙哉?
师傅笑而不答。
不祥之感,心中横生。
(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