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已临近破灭的边缘。
浩繁的白雪有如尘土,接连不断地凛冽飘落。
寒冷而悲伤,残酷而浪漫的冬天来临了。
刘伯告知我说,那个少女,黄雨寒成为了新纪元女学生连环自杀事件的第七名自杀者。
多么可笑啊,在刘伯抵达城心小姐的事务所之前,我还在自信满满地向小姐做着保证,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帮助到那名少女。可等来的答案却是,那个少女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不,严格来说,那个少女是不需要任何自身之外的帮助……
是的,我就像是一个盲眼小丑,在空旷寂寥的舞台上跌跌撞撞地左奔右跑。台下的观众们,赏玩着我滑稽的模样,他们笑了,笑得神色焕发,面红耳赤。人们都在粗鲁地哧笑,嘲弄着我的无力与愚钝。
我已然顿悟过来,自己根本帮助不到那个少女。那个少女的举动让我意识到,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一种得到了狡猾掩饰的自我满足,根本不是发自真心的善举。只是单纯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廉价伪善。
不过如此而已。
一直以来,我都将自己浸泡在温湿的自我满足之中,只是为了自己,自私肤浅地行动着。
我不过是一个……
恶鬼而已。
“城心小姐,还有刘伯,两位请听我说。”
我在心中作出觉悟,深吸一口气,然后面向那二人,大声说:
“这整个事件,就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现在就连那个女孩也……这样下去,只有天知道还会再发生些什么。我已经受够无为的自己了,我受够了——各位,我打算去结束掉这个噩梦,独自一个人去为那个女孩做点什么。”
“欧阳兄……先冷静一点,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神色涣散、疲惫不堪的刘伯被我没有前兆的发言吓了一跳。想要阻拦我似的,中年文士慌忙从沙发上起身。
“这样说可能显得有些冒犯,但我非说不可。刘兄,你虽然也与这次的事件有牵连,但是并没有被直接牵扯进去。可以的话,请听我一句劝,就此收手吧,趁现在还可以挽回,不要再去追查黄道平还有万里教了。”
“欧阳,难道说你想……”
一直不露声色的城心小姐插话进来。
“欧阳兄,都事到如今了,怎么还在讲这种见外的话?也罢,退一万步讲好了,就算我只是事件的圈外人士,那欧阳兄你呢,欧阳兄又被牵扯进去了多少?”
刘伯并不知道所有的内情。听到他无心的反驳,我一时哑然。
“很抱歉……可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我与二位的立场都有所不同。不管诸位是否能够理解,我都必须要挺身而出,去为那个人做些什么……”
“那个人?欧阳兄你在说些什么?”
刘伯疑惑地看着我。
本来我想说些解释的话语,稍作思考,这些话又被我重新咽了回去。就算将话语讲出口又能怎么样呢,也许城心小姐可以理解,可是刘伯呢?我无法向不知情的刘伯解释自己的想法。更何况,现在的我打算独干,如果向刘伯解释自己,一定会将编辑先生牵连进去。
事实上,直到现在,昨夜的记忆仍旧在我的脑中鼓动,黄雨寒向我自白身世的那一霎那,画面的色彩仍旧鲜活清晰。在这个世间,承接黄雨寒最后愿望与意志的人可能就是我。换言之,为那个少女做些什么,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总之,请不要再多说了,我已经有所觉悟了。我这就去黄道平的那里,将这悲伤而久远的故事彻底结束掉。”
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似的,我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可是,黄医师的那里是……”
编辑先生不禁面露迟疑。
“不错,那里是万里教总坛的所在之处。若是让事先不知情,准备不充足的人贸然闯进去,多半会陷入凶多吉少的两难境地吧。所以说,这次我打算去独闯。”
说完之后,回想起昨日冒失暗访的结局,我哑然失笑了。
接着,我将头转向城心小姐那边。
“城心小姐,这次的事情,是我与黄道平之间的个人私事,那个男人虽为黄雨寒的叔父,却任由悲剧发生,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虽然情况有变,可是请您放心,之前的承诺我一定会遵守的。那一方的根基,我会竭尽全力不去触碰的。”
“那一方的根基?”
中年文士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模样。
“没什么,刘兄不需要在意,这是我与城心小姐之间的君子协定。”
说完之后,我把城心小姐给我的那本袖珍版《卵之梦》塞进大衣口袋。
“欧阳,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再多说些什么,终归会显得不合时宜。今次如何行动,为何而行动,就都随你自己的意愿吧。”
城心小姐不怎么在意似的微微摆手,轻声说道。
“真的……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小姐……”
我将头低下,向小姐行礼,转身打算离开。没想到刘伯却伸出胳膊,将我拦住。
“安城氏,怎么可以这样任由欧阳去犯险?这样一来,我们的立场该怎么办,难道说要装作没看见吗?”
看到小姐无意阻拦我,刘伯显得非常不满。
“请不要这样子。刘伯,我已经作出决定了,只凭你一人是拦不住我的。”
我将刘伯阻拦的手臂撞开,大步迈出木门。刘伯见我走掉,只好无用地向城心小姐求援。
走在楼梯间,依稀听见这样的对话:
“安城氏,你当真要放欧阳这样走掉吗?”
“欧阳是对的,刘伯,你无法将他拦住,因为他有正当的理由,也有足够的觉悟。就这样吧,任欧阳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事,然后付出代价吧。”
听到城心小姐淡然的声音。
“既然安城氏都这样说了……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算是鲁莽的,不经过大脑的举动我也会照做,请问这样可以吗?”
刘伯忿忿不平地说道。
“无妨。今次的事件已临近尾声,生者的还有亡者的,各人各自的愿望与意志相互螺旋重叠……结局已然在外力的作用下书写妥当了,落单的力量难以将其扭转……剩下的时间要如何安排,就由你的意志来自行决定吧。”
交谈声就此消失。
此时,我已经走出事务所大门,走在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向司机告明目的地后,我坐在车上,怀揣着复杂而不安的情绪向西郊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