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被扭曲了。
梅高仿佛置身于胶水中,充满了滞涩和挤压感。
但他却无比的高兴。
他感觉自己似乎脱离了维克多的身体,处于一种上升的状态。
果然,愿望真的要实现了!
周身全部被银色的迷雾缭绕,不,或许说是他变成了那团迷雾。
就如同梦境时灯神的形态。
许多晶莹剔透的泡泡,像是眨着眼睛的好奇宝宝,调皮的用身体碰撞着他。
然而梅高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看到了”器官和感官纬度之外的视界。
未知的所在处。
一团又一团抽象的图形,像是以苍穹为画卷,肆意的泼涂其上。
疯狂,又似被理智囚禁。
银色迷雾扑了上去。
一点一点的在向其中渗入。
快了。
很快了!
只要穿过去,就能回家了。
梅高兴奋的想道。
然而,就在即将渗透的那一瞬间。
苍穹的画卷上,突然多出一道由无数公式,符号,零件,药剂、乐器、数字等等杂乱图形组成的流体屏障。
硬生生的将银色迷雾挤了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阻挡我?
家就在另外一头!
可我为什么过不去?
银色迷雾状态下的梅高像是充满了怒火的野兽,拟态成各种攻城器具,撞击着洪流般的无形屏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甚至不能将屏障动摇分毫。
“啊,一位古老者苏醒了。”
“请加入我们。”
“这是来自次子的邀请。”
虚幻的声音层层叠叠的传来,卑微而自大。
加入你个蛋!
愤怒的梅高下意识的用中文回复道。
片刻后,那道声音略带恭敬的说道:
“请恕我不能理解,古老者。理性屏障制约了我们。请驾临我的国度吧。我邀请了几位具备资格的末子,共同商议解决这亵渎者的造物。让神秘重归。”
愤怒情绪消退。
不能回家的失落感渐失。
理智重新占领了高地。
原来,这就是理性屏障?
梅高忽然醒悟过来。
并不是愿望没有实现,而是因为理性屏障的存在,愿望之力被打了折扣?
神秘未知的邀请,或许是另一个找到回家道路的方式。
呵,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把我当成什么大人物。
古老者?
不明白,我太欠缺相关的知识了。
但也许,这是个机会。
梅高平负了心中的激荡,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
如果拒绝,我会回到维克多的身体里,以他的身份融入到这个世界,再慢慢补充相关的知识,这会是一个漫长时间跨度。
如果接受,我会承担一定的风险,但这有可能迅速的补全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增加回去的概率。
看对方的口气,姿态放的很低,只要少说话,多听,不被拆穿,也许可以将危险系数降低……
取舍就在转瞬之间。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啊。
声音的主人没有打扰,是恭候,也是在观察。
“这是你的愿望?”
梅高用一种无视,赐予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所有‘囚困者’的愿望。”
虚幻的声音回应道。
感觉到了一个许愿被建立,梅高低声道:“你的愿望,实现了。”
他接受了邀请。
下一刻,银色迷雾融入了一个未知之地。
那是午夜之后的世界,由无数个梦境气泡交织而成的空间。
银色迷雾的到来,让整个空间都震荡了起来,大量的气泡像是被火焰融化蒸发,留下星碎般的残渣。
梅高感觉这里十分狭小。
并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
事实上,这里的视觉空间极大,除了中央的圆形石桌外,四方的空间似乎无限延展,看不到尽头。
席位上坐着形态各异的身影。
一个像是藏在黑暗里的蚰蜒,长着狰狞可怖的触角。
一位是穿着白色亚麻袍的老者,满脸褶皱,周身徘徊着密密麻麻黑色的飞蛾。
还有一位整个人藏身于黑暗之中,从胸口处向外垂落着浓郁黑烟的男性。
与他们相对而坐的两名女性则正常了许多。
一位穿着修长得体的学者服,带着长檐帽,遮盖住了半张脸,她正翻阅着一本书籍。
这片空间新的到访者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似乎完全没有书籍上的知识值得她投去眸光。
另一位坐在她身旁的女士,穿着暴露,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样貌。
她有一头极少见的白色卷发,嘴角带着初醒时的慵懒,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
她在把玩着一把猩红色的匕首,任由它在指尖翻转。
在银色迷雾到来,动荡平息后,她带着明显的不满,对着长桌上首,长着无数触手的异形生物说道:
“议长,这次邀请新人,可没有征询我们的同意。你是在带头破坏规则吗?”
被称为“议长”的异类生物低声笑道:“女士,在议会建立之初,我就说过,只要是拥有同一个伟大目标,无论位格,无论族群,我都欢迎他们到来这里。”
他顿了顿,说道:“这里不是凡世争权夺利的名利场,而是为打破头顶这片囚禁我们的造物,积聚力量的避难所。”
他缓缓的站起身,微微低下狰狞的头颅:“几百年了,我躲藏在每一个生灵的梦境中,观察着理性屏障,尝试过无数方法,却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位存在可以迫使它显露出‘理性洪流’的真容。”
“偶尔有所谓的大灵试图将它冲破,可还没有靠近,就如泡沫一样湮灭成了残渣。”
“今天,我有幸见证了可以与之抗衡的伟大存在。”
“古老者,欢迎您从晦暗中苏醒,这恰是神秘回归的先端。”
偶有低语的空间忽然寂静无声。
化身银色迷雾的梅高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是因为我触碰到了那道充满公式,符号的无形屏障,且完好无损,所以被对方误解我是一位刚刚苏醒的古老存在?
梅高逐渐理解了对方的心里。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摆处高傲的姿态?
不对,总感觉不太符合上位者的心里。
真头疼啊,我就是个穷教书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一个大人物都没接触过。
我要是学心理学的就好了。
梅高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聪明的人,通过简单直接的扮演就能糊弄住所有人。
更何况这里每一个人,都不是正常人……或许,他们都不一定是人!
先观察观察吧。
给自己定下少说,少做,先暗中观察策略的梅高,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人家可不给你面子,议长。”
上下抛掷着匕首的女人慵懒的说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都这么多年了,纯白天堂坠了,地底深渊塌了,亵渎者的造物可不管你是神灵还是恶魔。哪还有什么古老者,他能比死掉的神还古老吗?”
女人瞟了银色迷雾一眼,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议长”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稳:“女士,请注意你的态度,这不是觐见上位者的礼仪。”
“怎么?他还能顺着梦境跳跃到现实打我?”
女人握住猩红匕首,挑衅似的对着银色迷雾画了个“X”。
议长没有说话,依旧带着谦卑的姿态微低着头颅。
围绕着飞蛾的老者,笼罩在黑暗中的烟雾男,甚至一直在翻阅书籍,追逐知识的女学者,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这……
是在试探?
一个摆出低姿态,把我捧的很高。
另一个做出适当的挑衅。
很默契的双簧啊。
我该怎么办?
继续装大佬,在被拆穿后当场社死。
还是放低姿态,解释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只是个神秘侧的萌新?
呼,不想了,先继续装着,毕竟我还有尝试一下的资本。
如果成功的话,可以继续装成大佬,在这里白嫖知识。
失败的话……萌新爆照?
梅高在心里说着俏皮话,放松了心态。
思绪只是刹那。
梅高压低着声音,用一种包容小孩子顽皮的语气说道:
“这是你的愿望吗?”
女人眉头一挑,抓住匕首,舔了舔红唇,挑衅道:“当然。”
“你的愿望实现了。”
感受到一个许愿被建立,梅高轻笑一声,银色迷雾中探出一只手。
啪!
他打了个响指。
瞬间。
女人消失了。
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出现在这里。
空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收回了关注的目光。
议长狰狞的头颅下压的更低了,他用仅是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呓语着:
“断开梦境丝线,绕过这片空间的规则驱逐意识体,尚在理性屏障的压制下。”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威能啊……”
……
财富之都孟菲斯。
金苹果街,水鼠巷一处隐秘的房间内。
躺在宽大的黄金床上熟睡的欧芙拉·朱贝尔被一股无形之力抽在脸上,滚落在地。
轻柔的蚕丝被从羊脂一样的身躯上滑落,曝露出傲人的身姿。
欧芙拉轻抚着肿痛的脸庞,眼中惊疑不定。
下一刻,她不自觉的夹紧双腿,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诱人的潮红。
“竟然,真的超越了理性的现实……啊,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的力量!”
“我的舵手,出现了。”
轻抚着红肿的脸庞,她眼中露出病态的痴迷。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女士,你没事吧?”
欧芙拉清醒了一些,她高声道:“阿弗雷特,我没事。前所未有过的好,去把梦境药剂拿进来。”
门外的声音迟疑道:
“女士,您才刚刚服用过。那些药剂商说,过量的服用致幻剂会产生成瘾性。”
“把它拿来!”
欧芙拉提高了音量。
“是,女士。”
脚步声离去。
没过多久,一个双臂布满蝎子刺青的壮汉,端着白净的瓷盘,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专注着自己的脚步,不敢去偷瞄女主人白如牛奶的肌肤,哪怕只是一眼。
将那瓶装满翠绿色液体的水晶瓶放下后,他低着头退出了房间,关好了门。
拔开栓晒,欧芙拉将翠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躺回自己的黄金床,盖上蚕丝被,闭上了眼睛:
“一个真正的美梦……”
药剂催眠了她的神经,彩色的气泡,拖着她的意识体,重回到了梦境裂隙中的国度。
站在圆桌前,并没有用意识修复自己红肿的脸颊。
她拉起轻薄的裙摆,眼含狂热,低声道:
“我为我的无知和无礼祈求您的宽恕,上位者。不知我能否有幸,聆听您的尊名?”
看着眼前的女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轻浮,蔑视,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梅高愉悦的心想,小孩子不听话,来上一巴掌果然效果不错嘛。
就是不知道抽的是屁股还是手心。
瞥了一眼那半张红肿的脸,梅高心里有数了。
尊名……
刚顺着网线教训了一下口嗨网友,现在就被问起网名……梅高为难了起来,他是个标准的取名苦手。
忽然,他想起来之前偶尔在玩的游戏。
他心里一定,用一种悠叹的语气诵念道:
“初诞者。”
随着名字被念诵,不知名的空间出现了剧烈的震荡,一个又一个梦境气泡破碎,梦幻的色彩凝成色泽各异的细沙。
它们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自我集成在了一起,堆砌成一座晶莹七彩的,活泼又庄严的长座。
议长注视着眼前神奇的一幕,沉默了许久,他用谦卑的语气说道:
“欢迎加入长子议会,尊敬的——初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