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嫣站在亭子里,看着四周的景色,菜园,池塘,整个院子皆天然而成,没有一丝人工的匠气,就连她们所处的亭子也不似寻常的青砖红丸,而是原色的原木和茅草而成,虽然略显粗陋,但在这田野间却出奇的和谐,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远处的田园池塘皆如此,池塘内没有种植荷花,远远地可见一个老者,戴着斗笠,巍然稳坐,气定神闲,仿佛就生在这山水之中。
几人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时间越长,姚嬷嬷和薛氏心里的不安越重,反而是鸾哥已经克服了最初的陌生,和祁嫣一样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兴趣。
祁嫣闲来无事,拉着鸾哥出了亭子,来到菜园边上,教鸾哥认识这些蔬菜,每样蔬菜怎样吃最好,那样蔬菜也有药用价值。
一大一小一个说的有趣儿,一个听得认真高兴,玩的不亦乐乎。
“少夫人教鸾哥认这些东西,难不成让鸾哥将来种菜卖菜不成!?”身后传来苏云飞戏谑的声音。
祁嫣心里一阵不悦,自家鸾哥长大可是要干大事情的,你丫的菜种菜卖菜呢,心里不悦嘴上自是也不饶人。
头也不回的道:“书自然是要读的,但这些东西也要认不是,总不能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无用书生?”
说着转回头,却见苏云飞和一老者站在十几步处,老者一身灰布粗衣,教穿圆口布鞋,头戴斗笠,完全是一副老农打扮,正是时季昌无疑。
祁嫣连忙见礼:“小女子见过时先生!”
祁嫣面上无异,心里不觉暗悔,这读书人大多清高迂腐,这时季昌读了一辈子的书想必更是如此,自己实在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利。
果然,时季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上下打量了祁嫣几眼,这时季昌长的颇为严肃,长方脸,花白的胡须干净整齐的垂在胸前,双眸却锐利无比,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祁嫣没来由的觉得呼吸一窒,这老者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这个时候姚嬷嬷和薛氏已经走了过来,也都恭恭瑾瑾的行了一礼。
这个时候时季昌才开口道:“两位夫人的来意我已经清楚,只是时某告老封笔,今生不会再收学生了,各位请回吧!”
众人皆一愣,没想到时季昌第一句话就回绝了他们的来意。
“先生……….!”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各位请回吧!”苏云飞本想再说几句,可未等说完,已经被时季昌赫然打断。
语气不可谓不严厉,甚至带着喝斥,时季昌说完越过众人,径自向里面走去。
苏云飞脸上滑过一丝尴尬,无奈的看着姚嬷嬷和祁嫣。
这时那老奴在一旁道:“苏公子,先生这两日身体不适,脾气比较暴躁,您别往心里去!”说着抬脚跟着主子去了。
姚嬷嬷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薛氏在一旁默默垂泪,鸾哥难过的靠在祁嫣腿旁,水汪汪的眼底划过一丝受伤。
母亲昨日已经跟他说了,今日是来拜师的,告诉自己一定乖乖的,先生就会喜欢他,可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乖了,为什么先生还是不喜欢他。
祁嫣察觉到鸾哥的心理波动,蹲下身看着鸾哥的眼睛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做人不能遇到一点挫折就灰心难过,永远记住一句话,人强不如自强,强大不只是身体智慧,还有这里。”
祁嫣指了指鸾哥心脏的地方,“只有这里强大了,你才可以勇往直前,百折不挠,无往而不胜,好男儿心有多大,天就有多大,记住了吗?”
鸾哥似懂非懂,但他觉得自己因为祁嫣这些话充满了力量,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祁嫣一笑站起来,这个孩子心理太过脆弱,太容易受伤,但愿自己这番话会对他有所帮助,想着拉着他的小手道:“走,咱们回家!”
说着拉着鸾哥走在最前面,苏云飞早已见识到了祁嫣的与众不同,但还是被她这番话震撼了,一个女人居然有这样的智慧与胸怀。
姚嬷嬷早已不足为奇,薛氏见此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鸾哥以前遇到这种事情,都会闷闷不乐上好几日,今日却因为祁嫣几句话就恢复如常,难过的是鸾哥似乎越来越依赖祁嫣,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
众人出了时宅,分别上了马车,奔柳林庄而去,马车里祁嫣和鸾哥坐在一侧,姚嬷嬷和薛氏坐在一侧,几人都不说话,气氛甚是沉闷,与来的时候大相径庭。
姚嬷嬷和薛氏脸上皆带着愁绪,鸾哥虽然不似一开始那样泫然欲泣,但也不似来时那样活泼,绷着小脸闷闷不乐,似乎若有所思。
回到祖宅,苏云飞只说衙门里还有事物未完,谢绝了祁嫣请他进去喝茶的意思。
临走之前站在马车前歉然道:“日前嬷嬷找我,初时为难就是因为我知道此事不甚好办,时先生平日性情甚是古怪,别看他学生不少,可真正能入得他的眼的,得他垂青之人没几个,别的不说就说五爷,才动京城,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只懂诗书不谙天道,不堪大造,难成大器的庸才,像我这等就跟不用提了,近日在菜园在下是故意引少夫人说那些话,时先生最讨厌死读书的无用书生,我本以为他会因为少夫人那些话对鸾哥另眼相看!”
“没想到还是如此结果,苏某实在汗颜!”苏云飞顿了一下接着道,语气里满是歉然。
听苏云飞如此说,祁嫣才明白其用意,不禁心里暗道,你汗颜,我才该汗颜呢,看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连忙道:“苏公子不必如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说此事也并非无转圜的余地,世上无难事但怕有心人,这里离柳林庄如此近,有道是心诚则灵,过两日我再派人去拜会,也许时先生有感于我等的诚意,就答应了也说不定!”
“也是,但愿如此!”苏云飞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没有报太大希望,又施了一礼寒暄了几句,上马车回河间去了。
等苏云飞走了,众人进了祖宅,薛氏直接带鸾哥回听荷轩梳洗歇息,姚嬷嬷和祁嫣一起进了屋。
绿萼青雯连忙上前服侍两人换衣梳洗。
“少夫人真打算过几日再去?”梳洗过后祁嫣歪歪在美人靠上,姚嬷嬷坐在一旁的矮塌上喝了一口茶道。
“嬷嬷以为不妥?”祁嫣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反问了一句。
姚嬷嬷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有什么不妥,只是觉着那时先生眼界甚高,脾气也有些古怪,只怕是咱们去了也是白去,白费心思而已,反而耽搁了鸾哥求学,到不如另寻一个,就算才学上不及那时先生,但只要肯尽心教,老奴看也未必差到哪去!”
祁嫣没有说话,她原本和姚嬷嬷是一个心思,大不了再寻一个就是,但刚才在门口停了苏云飞那番话,反而坚定了她让鸾哥拜入时季昌门下的心思。
今日见那时先生周围所住的环境和衣着行至,颇有些返璞归真之感,祁嫣就感觉这样的人胸怀心智绝非等闲之辈可比
再说那郑玉在京城素有才子之名,人人都道他是时先生的高足,可时先生对他的的评价却是只懂诗书,不谙天道。
这句话倒是正对祁嫣的心思,正是祁嫣对郑玉的观感,但她绝对是旁观者清,时季昌对自己的学生能做出如此中肯的评价,可见其心胸,这样的人绝对有大才。
这样的大才,鸾歌若能拜入他的门下,受其点拨几年,将来必有所成,所学也将受益终生。
“此事儿斟酌几日再看看,虽然说先生不难找,可像时先生这样的毕竟可遇不可求,鸾哥若得他开蒙点拨,也算是他的造化,为了鸾哥好,咱们总得再试上一试!”想到这里祁嫣对这姚嬷嬷道。
“也好,过两日咱们再试试,也算进了咱们的心思,成与不成的将来也不后悔!”其实姚嬷嬷也是这个心思,只是不想祁嫣跟着劳神为难罢了。
说完话用过午饭姚嬷嬷回房歇晌,祁嫣歪歪在美人靠上想着今天的事儿。
那老奴说时先生最近身体不适,所以脾气暴躁不好说话,可是祁嫣和其说话的时候观其气色,面色如常,声音虽不高,却中气十足并无病态。
看来不过是那老奴怕苏云飞面子上过不去,随口说出来的托词罢了,祁嫣无奈的一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可是闭上眼睛,心思也还在鸾哥的身上,满脑子杂七杂八的想着主意,就在祁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坐起。
那时季昌开始并无异样,可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十分急切,而且明显带着怒气,而且走得极快,似乎急于摆脱众人,按理说不收就不收,应尽的待客礼数还是要守得,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发脾气逐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