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路边临水的村子,门口的路边有一条近五米宽的蜿蜒河流,村子都沿着水流而建,这次是路口的第二间,两层两间的小房子,门口路边有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将房子的二楼堪堪遮住。
车还没停稳,苏悦已经窜了出去把房子楼上楼下,前门后门都探了一遍,这里来过不止一批人,桌椅四下散乱,食物丁点不剩。
老式的乡村民居的格局,屋前是村间马路,屋后是一片靠山的农田。
凌睿绕过前路把车停在后院的地里,边上的搭起的鸡棚一挡,乍然看去倒也遮了个八九分。
从这空旷的地界看过去,太阳已经落在对面的山头,还不到中午,已经透出暮色沉沉的苍茫。
“太阳会不会消失。”苏悦静静的站在那儿仰望,喃喃问道,声音轻得一出口就消逝在风中。
凌睿听见了,“不会比现在更糟。”
苏悦笑了,“对啊,已经够糟糕了。”
两人走进二楼卧室,打开半扇窗户。
苏悦说:“以前除了跟导师下乡援医,都没怎么进过村子,那时想着,好山好水好养人,等老了一定要买块地,建个小房子,种花种菜养小鸡。”
凌睿没有说话,她也不需要人回应。
“第一次天暗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在,那时候大家都窝在阳台上聊天,人一多,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只是有一场地震般的灾难,尽管死去很多人,但总会好的。”苏悦轻轻的说着。刘教授早早的逝去或许反而是福气,这样绝望的景象,他看到了不知道要多难过,老一辈的人总是比她们更爱这个亲眼见证崛起国家。
凌睿皱起眉峰:“这也是场和地震一样的灾难,只是这场灾难不会得到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苏悦笑了,当然还没结束,这才只是开始。
深紫色的天空上飘着的血红云朵,挂在半山腰上的血阳,她的眼神晦暗如墨,“这颜色配得真是绝了。”
体内的血液也仿佛被这颜色沾染变得粘稠,心跳也跟着缓慢,胸口的窒息感,脑中的轻微晕眩感,和逐渐低缓的呼吸,寒气由内而外的渗出。
她眉目清冷,神色倦怠,这还是那个世界吗?眼前看去的一切都蒙上血红的纱绸,红色的茂叶,红色的砖瓦,红色的水泥地,门口的河边,红如血液的流水,两岸艳红的嫩草。
如同忘川河岸的曼珠沙华,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和阳光映照的血红草木,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地狱还是人间。
等待比结果可怕,因为它慢慢掐灭了你所有的冀望和幻想。
苏悦想起第一次天暗,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和平得像一个梦境。
末日这种东西从来都以其没有下限而闻名,只是有那么一刻她很想看看这世道还能糟糕到什么程度。
这时,一屡如月光华扶摇而上,撕开深紫色的幕布,如龙穿梭在血红云端,顿时给这末日般的景象添上一缕光明。不多时又浮起一串金光舍利,犹如佛祖的顶戴三光,明澈而神圣的闪耀在半空。
“法宝现世!”苏悦喃喃说道,嘴角浮现一抹笑容。不管怎么样,总有人在努力,就连沉寂在历史尘埃里的器也苏醒相抗。
远处视线不可及的地方也隐约闪过几道光华,边上凌睿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望远镜。
苏悦等了会才说道:“也给我看看。”
远处的天空两道白色的光芒,在云海翻涌,不时能见到雷光闪烁。和那交易市场的那场雷劫有几分相像。
浪漫的人喜欢用一串串的小灯泡挂在各种地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旋转木马上的五彩流光。
可从来没有人在黑暗的山间串起过星星点点的光芒,不知道原本就是红色还是在血阳的映照下氤氲,普一看去就像是银河纷纷坠落凡间,一眨一眨汇成流淌在山间的一溪星光。
苏悦把望远镜还给它的主人,指了指山间哑着嗓子说道:“这景致花钱也买不到,亿万年难得一见。”
凌睿接过一看,过了会才说道:“我记得那年去过一个环水古镇,刚好遇上他们十年一度的古祭节,一盏盏花灯放下去,不消半夜就能游遍整个古色古香的小镇,这时站在最高的塔楼上,整个镇子都包裹在一片水上灯火中,再配上古镇特有的汾酒,和热闹的篝火晚会,我之后再没遇到那样的景致。”充满怀念和温暖的回忆,冷漠如冰的眼神。
苏悦静静的听着,望着那一水血红星光里闪烁的渺渺深绿和莹黄,到了后来还看到几颗和碧蓝天空同色的美丽,跟随叙述者踏入一片灯火璀璨里。
她的回忆里没有这么美好的记忆,最多的就是一个人的房子,和做不完的习题。
此刻她有些迷茫了,她也曾是个调皮爱闹的小孩,被父母宠爱,单纯而又幸福。就算是在父亲去世后,妈妈也给了她双份的爱,为什么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种身心满足的快乐。
她记得妈妈每次去上夜班前都会煮好夜宵温好,细细叮嘱过了才不放心的离去;上完早班回来煮好早饭才叫她起床,看她吃好了上学才去休息;周末看她还在家学习,就念叨让她和同学出去玩玩,学习不用这么累,只要悦悦开开心心的,不用那么优秀也没有关系。
日子在这琐碎里静好,粉饰出最完满的太平。只是那个深夜深深刻在脑海里,让母亲那潜藏在骨子里的哀伤绝望无所遁形。
小小的她呆呆的蹲在白幔后,静坐在爸爸灵前的妈妈含着一丝飘渺笑容轻轻的说‘我会好好的,你慢慢的走,要等着我,不用太久,等悦悦大一点,再大一点,很快的,很快!’那个世界,她进不去,妈妈出不来。妈妈前半辈子都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没舍得说过一句重话,不愿逆她半分心思,父亲临去的那一刻,望向妈妈的目光中含着的不舍眷念深得刻骨,妈妈张着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狠狠的攒着父亲的手,不舍得,不舍得啊!他们的感情融在骨子里,分离不开,魂魄难离。
那个时候她还不太不懂,等到懂了,却只觉得呼吸里都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妈妈将所有的关心爱护都给她,可是再也不记得自己,有时候她在想,爱情是什么?感情又是什么?苏悦缓缓蹲下身体。
她一直很努力的学习,工作,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并不是多聪明有天分的人,能一直名列前茅,都是一分一分的努力得来的,她的人生,一直都有根隐形的鞭子在驱策她前进,努力一点,再好一点。她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以前忙得没时间想,现在不敢想!
她们只是都太刻意的努力要让对方幸福,所以反而得不到幸福。
再璀璨的光芒也会湮灭,当紫色幕布重复一次次破碎的过程后,那一幕替代光明的月华划落天际,接着犹如普照佛光的舍利也消逝了,雷霆也无法惩戒的罪恶依然横亘整个天空。
这就像是信号,漫山遍野的兽沸腾了,血色星光开始流淌,在几声震天的嚎叫中奔涌而来。
凌睿刚抬起脚,苏悦也反应过来一起往楼下停车的地方跑去。
暗影里蠢蠢欲动的身影,和那势如奔雷的脚步,都逼得他们尽一切的速度离去。
当兽达到堪比怪物的数量时,什么匿迹藏身,都是空谈。灵敏的嗅觉,如风的速度,如果不第一时间拉开距离,一旦被拦截袭击,脚步稍停,马上就会被那闻风而来的兽群淹没。
车子开动的声音被兽吼声覆盖,但并不会被那兴奋得有些疯狂的恶兽忽略。
苏悦在后视镜里清晰的看到兽群分成三拨,其中最小的一股朝他们直追而来。
兽类里有王者并不稀奇,但是能统领并指挥兽群代表着什么意义,不言而喻。
恶兽像是回归到本源世界,脚步都带着轻松的欢快。
改装后的吉普越野性能更优,就算比起刚踏入二阶的狼兽也不差多少,但这只能是在路面平坦的高速公路上。
凌睿其实并不喜欢冒险,虽然他总是在做别人眼里很冒险的事情。
然而这次他把车往回开,再次穿过那个高速路上那个断裂的铁栅栏时,饶是一直冷静的他呼吸也快了一拍。
群兽下山的场景是什么样子?
蒙上红色的轻纱看去,就是一片血雾里雪崩一般倒塌的树木,和不时高高跃起从半山血阳中划过的道道兽影。
烟尘弥漫了前路,吉普陡然发出轮盘空转的嘶鸣,箭一般的速度在高速路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山影不多时就被抛在脑后。
追来的兽怎么肯像老实的怪物一般,乖乖的在身后追逐。它们并不需要沿着马路奔跑,直线而来的几只从边上跃过栅栏,挥抓扑来时凌睿陡然往内侧一拐,险险擦过车门,扑到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比指甲过黑板尖利十倍的声音穿透耳膜。
苏悦右手的军刺猛的朝车顶刺去,穿透铁板扎进兽的脚蹼,手腕一扭,拔出,扣住铁板的利爪在突然的疼痛中松开。
这时车速猛的一顿,又飞速向前飚去,滚落在地的兽被车轮碾过,车前窗上溅起几滴血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