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抬眼,望向燕客,呼吸粗重,断断续续。她的眼疲惫而沉重,仿佛挂了千斤重担,每眨一下,都显得无比吃力。她的嘴唇已然干裂,出现道道血丝,她的脸苍如白纸,额头鬓角皆是汗珠,似乎一下子就要晕过去了,可她仍旧坚持着。
“这一刀,是还你当日对我的留宿之恩的。爹爹从小教导,受人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刀,便是我还你的恩。”玉婉说得吃力,狠狠咽了一下口水,拿刀手的关节已泛白,微微颤抖,“可爹爹也说,杀人偿命,你既杀了我的楚大哥,我必然也是要让你偿命的。”
燕客此时已不在乎偿命不偿命,他很想知道,作为女子,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刺下这一刀。玉婉,也算是女中豪杰了吧。
他忽然很想狂笑,自己浪荡江湖这么多年,能死在这样女子的手里,也是不枉此生了。
“姑娘要燕客偿命,燕客毫无怨言,姑娘如此豪迈,能死在姑娘的手里,是燕客的福分。”燕客坦然,“姑娘请下手。”
玉婉的身体微微前倾,她的手紧紧握着刀,她能感受到自己手掌湿淋淋的汗渍,似乎那刀随时都有可能从手上滑落。
汗从她的额头流下,透过长长的睫毛渗进她的眼里,迷得她的眼火辣辣的疼。她高高举起刀,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嗓子又干又涩,她的眉头紧蹙,拧得纠结。
要杀人了,要杀人了吗?她告诉自己,这双手,从此要背负一条人命了吗?没关系,他杀了楚大哥,该偿命的该偿命的。
持久的斗争,玉婉似下定决心般,又一次举刀,她看着燕客坦荡的脸,安然闭上的眼,毫不害怕的挺直的胸膛,脑中千丝万缕乱成麻。
“啊!”玉婉一声痛苦的喊叫,闭眼将刀狠狠刺下。
只是那刀,没有沾上淋漓的献血,而是全部没入了黝黑的泥土中。
玉婉放开刀,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想站起,却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觉眼花缭乱,晕倒在君逸的怀中。
两天后,玉婉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君凛斜靠在她的床沿,闭着眼,神色疲惫的样子。
许是睡得不安稳,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他连睡着眉头都是皱的。玉婉看到,他原本光洁干净的下巴,此刻已生出细细密密的胡喳,看上去多了些颓靡的气息。
玉婉极轻极轻的起身,掀开被子,一点一点移至床沿,放下脚,想站起。
许是睡久了的缘故,她的脚此刻却没有半点力气,站起后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
“婉儿!”君凛一下子惊醒,还未看清发生什么惊呼声就脱口而出,那么自然的,仿佛已经唤了千遍万遍。
‘婉儿’,玉婉怔住,他从来,不曾这样唤过她,苏心若,花玉婉,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曾唤过,不曾这样急切的唤过。
玉婉眼眶湿润,跪在地上忘了起来,大理石地面寒意彻骨,玉婉一个冷颤,一件袍子便披在了玉婉的身上。
“地上凉,仔细受了风寒。”君凛的手扶着玉婉的肩,却并没有像那日那般蛮横的将玉婉抱起,只伸手将衣服紧了紧,“你如今身子弱,还是卧床静养些时日的好。”他的话说得很轻很淡,淡得像窗外盛开的白色梅花。
玉婉轻轻推开他的手,双手撑着床沿吃力的回到床上,躺下,转身,背对着君凛默不作声。
许久的沉默之后,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是无奈的,心痛的叹息。那声叹息里,有深深的歉疚和满满的酸楚。
他终究没再言语,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浅,随着风声消失在空旷而华丽的房中。
不多时,几名丫鬟拥进房中,在桌上摆下几道菜,一名看着比其余几位丫头老练的女子笑盈盈对玉婉福了一福,“给玉婉姑娘请安,奴婢叫锦瑟,是太子殿下指来伺候姑娘的。姑娘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丫头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玉婉姑娘也不必对她们客气,该打该罚都是对的。”
她说着走进床边,扶着玉婉坐起,伸手取过外袍给玉婉披上,又将散落下的帘子重新系好,随后立在玉婉跟前,垂手恭敬说道:“太子殿下说玉婉姑娘醒了,特地让我们备了几个小菜来服侍姑娘用膳,因着姑娘才醒,身子又未好全,只准备了几个清淡的菜,姑娘来尝尝,可还合您的胃口?”
她的话说的很是周全,玉婉只看一眼便知那些菜,定是费了心思的,她却说得这样云淡风清。
可是玉婉却并没有胃口,她只觉身子虚弱的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她看着那些菜,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还未想好如何拒绝,锦瑟含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姑娘若是现在不想吃,我们也可先将饭菜撤下去,等姑娘何时想吃了,跟丫头说一声,我们再将饭菜端上来,姑娘看这样可好。”
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玉婉不由得从心里感叹,君凛府上的丫头,真真是*的好。察言观色很是一流。
“如此便劳烦各位了。”玉婉朝锦瑟点点头,“先撤了吧。”
“姑娘说得哪里话,能伺候姑娘,是奴婢们的福分。”锦瑟说得很是谦卑。挥挥手,便有丫头上来撤下饭菜,行动间毫无差池。
好利索的丫头!
玉婉仔细打量着锦瑟,发觉她与其他丫头的穿着打扮不一样,规格似乎更高一些,想必是君凛身边得脸的丫鬟。
锦瑟见饭菜都已撤下,又命人点了安神香,火盆里的炭也加了些,真真是面面俱到。
待打理好一切,她又笑着对玉婉说,“姑娘好生休息吧,奴婢们就先退下了。姑娘的药正在熬着,等好了再来唤姑娘喝下。”说着又扶着玉婉躺下,仔仔细细盖好了被子,带着一行丫头又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