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蓓随游侠们与幸村者一起为金栗村人收尸。
曾经的银角鹿已经化作一堆烧剩一半的木料。小心翼翼穿过横七竖八的焦黑木材,她看到了自己只剩下支架的床和衣柜——二楼已经坍塌了一半,大部分物品掉落在废墟中,只有几根长木撑起屋梁,她的储物箱还算完好,虽然原本漂亮的红色漆已经变黑。她打开储物箱,取出了自己唯一一点积蓄。
一枚银币不小心掉落在地,她忙弯下腰去捡,就在这时,一只焦黑的棍状物引起了她的注意。
如枯枝一样焦黑的东西上缠着未烧尽的布条。
隐约能看出绿色的格子。
心脏狂跳个不停,她颤抖着弯下腰,使劲脱开了压上上面的木板。
看到焦尸的一刹那,安蓓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是两具相拥的焦尸。虽然尸体残破,面目全非,但她还是认出了林和莉洁。林的头部和背部似乎受到过重击,已经变了形状。貌似莉洁的女尸缩在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的背……
“你认识他们?”罗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
“林是银角鹿的伙计,莉洁是村子里的女孩。”她的声音很空洞。
罗兰熟练地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尸体:“林头上的伤是致命伤,背上的伤应该是死亡之后留下的。这女孩的腿上有一块残缺,可能是被血肉兽咬到了动脉,流血过多致死。”
摆脱血肉兽,林扶着莉洁在火海中躲闪,他将她圈在怀里……银角鹿不断坍塌,带火的横梁猛的击中了林的头,莉洁被他压在身下,抱紧了林的后背……她的目光似乎穿越废墟,穿越火光,看到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其实林可以自己跑出来的,是么?”
罗兰叹了口气:“我想是这样……节哀顺变,我们该处理尸体了。”
一天之中我已经节哀无数次了。安蓓心想,虽然他还是很感激罗兰的安慰。
从卢克开始,村长老头,林一家……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她真正看到希莫夫妇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行,他们摆脱了血肉兽的猎捕,逃进了地窖。但是银角鹿的地窖由于常年藏酒,空气十分稀薄,加上血肉兽的强行突破以及大火的蔓延,大多数人窒息而死。其中便有希莫夫妇。
他们的尸体眼珠外凸,神情十分痛苦……安蓓不愿再陷入痛苦的深渊,她看了一眼便迅速将裹尸布盖上。
“顽固的泥锤”眼圈发红:“可怜的老希莫。他在临死前还抽了一袋烟。灿水镇的上等烟叶,我们的最爱。”
“至少灿水镇还在,”安蓓挤出一丝笑容,“但是世上最好的栗子面包和梅子馅饼已经永远消失了。”
金栗村一百多人,幸存者一共只有7个。除了泥锤和安蓓,便是布朗家族的全部人员。他们的农场本就最为偏僻,前天晚上又吃了发霉的面包,一家五口都没能参加秋收节。
生死自有天意。安蓓现在是彻底相信这句话了。
所以对死难者集体火葬,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意义。安蓓也十分理解,荒野游侠并不是护卫队,没有义务为死去的人浪费时间,而在曾经那个世界,死去的人都是要火化的。
金栗村人的尸体被埋葬在小广场的大树下——曾经挂满彩带的茂密古树,如今已经化为焦黑的枯干。曾经的收获之树,如今有了新的名字——哀悼树。
“愿死者安息,给生者以希望。”作为游侠的首领,埃雷以一个游侠的方式将拳头置于胸口,对大树颔首哀悼,“愿自由与我们同在。”漆黑的发丝撒乱在前额,埃雷的侧脸看上去很落寞,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
之后埃雷便带着剩下的游侠离开,而布朗家的人在献上鲜花之后也匆匆离开了“金栗村”,他们要去投奔灿水镇的亲戚,开始新的生活。
哀悼树之下,唯独剩下泥锤与安蓓。
“老希莫,我会回来看你的。”泥锤轻抚树干,又转向安蓓说,“我和埃雷之后再次搜查了杂货店,只有一具中年人的尸骸,安蓓……”
“我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也对。杂货店附近只有血肉兽的脚印,希望确实不……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安蓓摇了摇头,一连串的刺激已经让她几乎窒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在灿水镇有亲人么?”
“正如你所知,我是希莫大叔大妈捡来的。”
“你对自己的过去完全没有印象?”
安蓓再次摇了摇头。当然,她没有必要告诉泥锤自己穿越的事实,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必要去相信。
深深望了安蓓一眼,泥锤别有用意地说:“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跟我们一起。”
“这话什么意思?”
“加入荒野游侠,成为我们的一员。”
安蓓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是一个游侠?可你为什么一直都在金栗村当铁匠,卡伦说你十年前就在这了。”
“别着急,我会解答你的问题,但在此之前,你应该先做出决断。你可不要指望我会对一个局外人透露很多。荒野游侠崇尚自由,但也是有规矩的。”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看着哀悼树,她反问泥锤,又仿佛实在征求受难者的意见。
泥锤爽朗一笑,“你简单准备下,随我们一同去灿水镇,路上我会对埃雷说。”
***
“不行。”
当泥锤向埃雷征求意见的时候,埃雷回答的十分干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安蓓一眼,这让等在一边的她很是不爽。
“埃雷,这姑娘已经无处可去了。”
“泥锤,你应该知道荒野游侠的责任,”埃雷这才抬起头,乌黑深邃的眼眸审视着安蓓,面无表情,“她干不了这行。”
“你怎么知道我干不了?”安蓓忽然插嘴道。虽然这人是游侠的领袖,但她宁可再次流离失所也不要被人说得一无是处。
“孩子,你知道荒野游侠的任务是什么?你知道自己将来需要吃多少苦?”他很平静,反问的语气也很低沉。
“不知道……不过我不怕苦。”安蓓皱了皱眉,并且尽量无视那句“孩子”。
发出一声轻笑,埃雷冲安蓓地弯了嘴角,又拍了拍老泥锤的肩膀,“她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灿水镇,到镇上再说。”说罢,他转身走向罗兰和肖。他们已经整理好了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第一次见埃雷微笑,安蓓有些发懵——不得不承认,那个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微笑非常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