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城分有东西南北四市。东市为日用品交流之处,多有西域商人带着自己的珍宝前来买卖。北市为交通工具买卖之处,出门所需骡马车皆从此买。西市为娱乐之处,遍布酒肆戏楼花楼。南市便是菜市场了。
唐棠应青鸟传的师父白玄的邀约,至西市一家名叫十一楼的酒肆。在一间小隔间里找到了他,看见满桌子的食物,兴奋地坐在他对面。
“坐我旁边来。”
依旧是他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耳朵流入,唐棠只感觉话中蕴含着浓浓暖意,心肝儿都是甜的。心底欢喜雀跃,面上却是要稳住,尽量显得大方地坐过去。
“青鸟呢?”
听到白玄询问,唐棠立马积极回道:“它出去溜达了,它不经常这样?自己乱飞。”
白玄哼了一声,端坐着不再言语。忽然酒肆中一阵骚动,唐棠看去,原是一只鸟飞了进来。正是青鸟。只见青鸟慌慌张张地飞过来,不甚狼狈,直接扑进她的怀里休息。唐棠抽了抽嘴角,对赶来的跑堂道:“这是我的鸟。”
青鸟都被他召回来了,也不知他想干什么。空气突然安静,唐棠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半晌才找到个合适的问题问:“师父最近去哪儿了?”
问出口唐棠又觉自己问错了,不该问的。果然,白玄没有回答。唐棠一阵泄气,他的行踪向来是不会告诉她。
“李玉的情况如何了?”
唐棠本来昂起的头瞬间又垂下。知师父素是惜字如金,没想到开口没两句就又是李玉,不免心生醋意。脑子内转了转,试探地问出她们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她说她最近又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跟我长得有点像的红衣女子,那个红衣女子告诉她自己叫鱼里,是寄存在她身体里的。以前她也做过梦,梦见那个红衣女子和一方士在河边相遇,然后女子死了。上次在杨府救李玉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身体里好像有个别的女人。李玉又说不认识师父,所以师父,您想知道的可是那个鱼里姑娘怎么样了?”
唐棠难得地见白玄动容,竟有些不知所措。看来她们猜的都是对的,这个鱼里被白连华姑姑和师父抢着要,看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而如此久久难以忘怀的,只有情人了吧。
白玄连句刻薄的话都没说,反常的让唐棠不住酸楚:“昨天我们一起去了鸳鸯楼,李玉被杨凤撞见,回去就被杨老爷打伤扔到祠堂反省。可能是身子虚弱,所以才能梦见鱼里。听李玉说,鱼里让她找个法力高强之人将自己给除了。李玉认为是做梦就没理,还想问问师父的。”
空气又是瞬间凝滞,白玄飘飘然起身,拂展衣衫,依旧模样清冷:“是得有人来管管你,今日必须挑着一个。”目光扫向青鸟,“你看着。”
唐棠莫名其妙看他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又跟她打哑谜,徒弟难道不是应该由师父来管?很快,她便明白白玄是什么意思。
“可是唐棠唐姑娘?”
唐棠上下打量来人。是个别着扇子身材销瘦的白面书生,举止有礼,面带笑意。
“公子何事?”
白面书生浮夸拱手道:“在下尤三生,在此见过姑娘,能见得姑娘实在三生有幸。”说罢,他瞄了眼唐棠对面的座位,“在下可否坐在这里?”
唐棠不甚疑惑,略略点头。想着莫不是来拼桌的?
“在下尤三生,年仅二十有五,家住城南桥头,乃是书香门第,也算个大户之家,家中父母早逝。在下现在官寺做个文吏。姑娘果真比画上美上三分……”
“等一下。”唐棠越听越觉不对,这样一串话怎么那么像在相亲?“你是来干啥的?”
书生一愣,双手展开作势划了下这个氛围,笑道:“自然是与姑娘相亲啊。姑娘不知?”
她怎么可能知道?若不是他一上来就问了她名字,还真以为是面前这人认错了。只瞬间,便知是白玄的主意,难怪走的时候下了个死命令,还让青鸟看着她!这意思她今天非得找个夫婿不可?
唐棠立觉不可理喻。她不就是带李玉去了趟青、楼么?至于这样睚眦必报地整她?
唐棠忍着火气道:“我不相亲,你走吧。”
双手一撑桌子起身,却发现屁股好像黏在了座位上,怎么都起不来。除了白玄施了法再没别的说法,顿时恨得牙痒痒。
“姑娘怎么了?”书生关心道。
唐棠烦躁地猛拍桌子:“没怎么!你没事儿就赶紧走。”
书生被吓得往后一趔,差点摔倒在地。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慌张地用扇子指着她:“粗俗,野蛮!”飞也似地逃走了。
唐棠现在根本离开不得,只得看着又一体格壮硕之男气势汹汹走过来。壮硕男子瞥见她怀里的青鸟表情露出放松,将她上下打量后满意咧嘴,“咚”地直接坐到位上,大掌往桌子上随意一放,嗓音粗犷道:“俺叫李大牛,你是不是叫唐棠啊?”
唐棠被他豪爽地姿态震地连笑都笑不出来。所以,白玄连相亲对象都不能好好挑挑,就这样应付她?
见唐棠不说话,刚不拘小节地灌了一碗酒的壮汉,皱眉奇道:“难道是个哑巴?这金媒人可没说啊。你好看是好看,就是瘦瘦弱弱的,一看就干不了粗活儿。不过也没事儿,俺李大牛只当供着个仙女儿了。”
唐棠暗暗给了个白眼,勉强笑道:“你认错了,我不是相亲的。”
壮硕男子急道:“咋不是,俺都看见你那鸟儿了。”
唐棠瞬间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看向青鸟:“你能出去溜达么?”
青鸟立马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她。有白玄的死令,它敢跑么?
“哎呀,要不俺说你们城里人儿麻烦呢,还养什么鸟儿。鸟儿养的再怎么好看有什么用?依俺看,咱俩烤着吃了得了。”
青鸟一听,怒飞起,直冲他脑门儿叨。壮汉惨叫跳起,胡乱拍打青鸟,奈何青鸟灵活,活活将他叨成了个猪头,逼得他落荒而逃。唐棠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姑娘笑得可真是好听,比那莺雀儿之声好过不止百倍。”说话间,一锦衣男子执扇从屏风后走出,痞笑颔首道,“本公子赵继祖,见过姑娘。姑娘真是人如其名更甚其名。海棠花也无姑娘这般娇艳。”
唐棠念这前脚接后跟的,真是一刻也不歇息。此人倒是穿着锦衣玉冠有贵意,可眼光猥琐,附庸风雅,浑身风流之气,不过是个趾高气扬的衣冠禽兽罢了。
“姑娘若不介意,本公子这便坐下了。”说罢,已然撩衣坐下,扫了眼面前刚刚被人动过的酒碗——酒水顺着碗沿流到桌面,嫌弃地用扇子将其推至一边,将扇子也一丢,“来人,将这席撤了,重新换新的来。”
跑堂应声而来,点头哈腰打个招呼,忙将酒菜撤下去。几番来回撤完,依这位贵公子之言,先上了茶糕,酒菜齐了再一同上来。唐棠就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怎么把眼前这位给弄走。
“诶,本公子怎么觉得姑娘这么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唐棠不理。
赵继祖倾身贴面:“就在昨日,姑娘虽红巾蒙面,这双眼睛本公子可真是记忆犹新。若没记错,姑娘当时可是与杨少夫人一同?”
赵继祖说的这么详细,唐棠不得不回神好好看他。这一细看,唐棠才想过来,昨日李玉被杨凤发现时,她正好被一个流氓公子纠缠,后来还是江白过来解围,将她带走,二人才能及时去后院找李玉。
赵继祖坐回,调笑道:“看来本公子并未认错。不知姑娘入我赵府,会不会像杨少夫人那般风流给夫君丢人。不过,我赵家不像杨家还能忍下此事,惹得满城人耻笑。”
唐棠咬牙切齿:“公子早就把自家脸丢尽,还有什么脸面让我来丢?是你向杨老爷告的状?”
唐棠忽然反应过来。当时在李玉面巾掉下的时候看见并一眼认出的怕是没几个人了。想到有此可能,唐棠就憋着等他确认然后爆发了。
赵继祖无所谓道:“我只是当做笑料与阿翁说过,阿翁与杨老爷交好,关心两句也是应该。”
唐棠撑了撑桌子,没起来成,直接道:“青鸟给我弄烂他那张嘴!”
“你这荡、妇!”赵继祖适才见识过青鸟的威力,惊恐骂了句,起身便逃。
“荡你个大头鬼!”
唐棠破口大骂,却见又一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她隔间前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状况。这下她是真的想跟师父断绝恩义了!
坑徒弟不靠谱儿也得有个限度。居然还让她跟这个人相亲,这是故意给她找刺激?
“师姐,这是……”
唐棠瞪了眼许恪,冷笑道:“相亲啊,看不出来?”
许恪抬眉,回以微笑,静站不语。
唐棠没好气道:“你都不看相亲对象的么?”
许恪想了想:“不知师姐何意?”见唐棠不愿解释,忽然笑道,“既然是来相亲,其他相亲者还未来,师姐应不会介意师弟多坐会儿吧?”
“介意。”
许恪含笑坐下:“应此景,师弟可也应介绍一下?姓许名恪字徳之,年二十有七,无父无母,至今未娶。家住城北乌衣坊许府,现为太医令,在宫中当职。”
唐棠啧啧道:“都二十七了还没娶过媳妇儿?”
许恪笑:“未曾遇到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