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睡得很短,赵令仪却一点也没感觉疲倦,她头脑清明,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光,只想出去吹吹风。
她披上衣服坐了起来,吹灭了油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庭院里月色如银,疏影横斜,白日的喧嚣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宁静。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散开点点流萤,依稀能听到微弱的虫鸣。
让赵令仪意想不到的是,江泽心竟然也没睡。
少年赤脚坐在石桌上,双腿来回晃动,嘴里叼着片叶子,正眯眼望着头顶的月亮。他似乎毫不吃惊看见赵令仪,歪了歪头,跟她打招呼:“你起来了?”
“嗯。”赵令仪平淡的应了一声,走过去,看见他脚下依然堆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闲聊似的展开话题,“还没雕完?”
“快了。”江泽心从石桌上蹦下来,一脚踩在石块上,被硌得微微皱了下眉,他龇牙咧嘴的捂住脚底揉了揉,一面轻松的回答:“时间不多了,我会尽量快些。”
他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但赵令仪愣是听出一丝幽怨的气息。气氛有些沉闷,赵令仪忍了又忍,才道:“我没有催你走的意思。”
“嗯。”江泽心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怪麻烦你的。”
赵令仪被这句话噎得不轻,斜斜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得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脸皮这么薄?”
江泽心微微一愣,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眸子在月光下亮晶晶的:“改邪归正不行么?”
赵令仪是真的服了这人的嘴贫,瞧着他还在吸着凉气揉脚,便知他刚才伤的不轻,直接去里屋拿了双靴子来,往江泽心面前一扔:“以后还是穿鞋走路吧,就你这娇气劲,碰到哪里都能委屈半天。”
江泽心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我做游魂习惯了……”
他拿起那双靴子,伸脚套上,赵令仪看见那白皙的皮肤果然有一块淤青,不禁感叹这人真是比皇城里的姑娘家还要娇气,跟豆腐做的一样,稍微磕着碰着都得青一片。
江泽心穿好了鞋,试着踩了踩鞋底,啧啧出声:“你是不是贪污了,这鞋垫是用冰蚕丝织的,光这鞋底就值八十两银子。”
“对啊,你要不要上报朝廷?”赵令仪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这人还真是一贯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实际上,这双靴子正是她刚发俸禄的时候买下的,一直尘封在柜子里,今天才派上用场。
“不敢不敢。赵大人两袖清风,为国为民,我等楷模。”江泽心还是很识时务的,乖乖闭嘴。
他盯着鞋子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漫不经心的对赵令仪道:“喂,其实那个天坑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他原本想卖个关子,故意说个半截,不料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赵令仪搭话,有些无趣的摸了摸鼻梁,继续道:“而且解决的法子我也知道了。”
赵令仪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看他表情却格外认真,眉头微蹙,半信半疑的道:“你知道解决的办法?你怎么会知道?”
“听楚院士他们开会说的,”江泽心耸耸肩,将偷听说的光明正大:“那天你从刑部走的那么急,我根本追不上,等我到星空书院的时候正好遇上楚月关匆匆忙忙的往另一边走,看他神色不对,就跟上去了。”
江泽心挑了挑眉毛,又扯了片叶子含在嘴里,含糊的道:“这一去就发现他们在开会,书院的四大院士都齐活了,一个个呜呼哀哉的我也听不明白,唯一听清楚的是,他们说接到一封神秘信函,里头写着要知道天坑的线索,就要破解三个谜题。”
“三个谜题?”赵令仪眉头紧蹙,对江泽心口中这封神秘的信函感到莫大的危机感,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你可听到那三个谜题是什么?”
“听到是听到了……”江泽心犹豫了一下,才道,“说是三个,实际上那信函只说了一个,说是等第一个谜题破解了才会发布第二个谜题,所以第二个谜题只有破解者才能知晓。”
“那第一个谜题是?”见江泽心顿了顿,赵令仪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只有三个字,春时雪。”
江泽心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吐出这三个字。
赵令仪细细的将这三个字刻在脑子里,一面思索着,一面问道:“那他们可有什么头绪?”
江泽心无精打采的趴在石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个字能有什么头绪,当时那群老学究一脸茫然,更别提小爷我了,这三个字无头无尾,莫名其妙,我看有这个线索跟没这个线索根本没区别。”
赵令仪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对着江泽心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江泽心扯了扯嘴角,猛然盯紧她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目前还没有。”
赵令仪无奈的笑了笑,她还挺佩服江泽心这种无条件的信任。
“那明天咱们出去逛逛街怎么样?多开拓开拓视野,也许雷光一闪就能受到什么启发了呢?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江泽心两眼冒光,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那叫灵光一闪。”赵令仪抽了抽嘴角,她一看对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找个借口出去玩,但转念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加上江泽心恢复原身后还没出去走动,让他透透气也好。
她便点点头,妥协道:“就依你吧。”
“太好了!”江泽心欢呼雀跃,看见赵令仪一副看傻瓜的眼神才克制了一点,掩饰的咳嗽了几声,对赵令仪道:“那我现在赶紧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
他脚底抹油,一面往屋子里走一面嘀咕着,赵令仪零星听见“芙蓉包子”,“水晶虾饺”什么的,不由得无奈的摇摇头。
这货果然是为了吃。
赵令仪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正亮堂堂的悬挂着,四周都是闪烁的星子,似乎将乌云都驱散干净了。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吧。
她这么想着,唇角微微一勾,也转身回去补觉,内心隐隐有一种预感。
天坑的迷雾也快要被揭开了。
一夜无眠,赵令仪睡得格外香甜,天光刚刚乍破,她便已经洗漱完毕,只等江泽心那家伙起床了。
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慢条斯理的收拾完了屋子,又扫了一遍庭院,再去厨房里煮了一锅粥。
府里的下人们都诚惶诚恐,争着抢着要帮她做,被赵令仪用锻炼身体为由婉拒了。尽管她开了口让他们先去休息,那群下人们还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回廊下,远远的张望着。手里更是抹布扫把,水桶铲子不离手,坚决要让自家大人看到他们在与大人“同甘共苦”。
赵令仪看了一会觉得他们怪累的,也就停了下来,吩咐丫鬟拿来文房四宝,端坐在庭院里画画。
等到画都快凑满副的时候,江泽心总算打着哈欠从房门里出来,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看到在庭院里全副武装的赵令仪,以及一大排丫鬟随从齐刷刷的望过来,江泽心顿时卡了壳,他吭哧了好一会才面红耳赤的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是昨个一听出去玩太激动了导致一晚上没睡,所以才……”
他闭上嘴巴不说话了,眼巴巴的瞅着赵令仪,显出羞愧的神色来,耳朵上的红色几乎要滴下来。
“走吧。”赵令仪只简单的收拾了器具,平平淡淡的道。
她没告诉江泽心自己并没有生气,让这家伙愧疚一会儿也是好事。
所幸折腾了这么会功夫,出府时仍然算早。
天边泛着晨曦时特有的蔚蓝,万里无云,偶有飞鸟划过,的确是一个适宜出游的好天气。
街道上的铺子零零落落的开张了,纷纷把红木板卸下,搬出桌椅来。也有直接在屋檐下摊开一张棉布,席地而坐,琳琅满目的东西摆了一排。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在包子铺门口排队,有的在街角的茶楼里高谈阔论,至于那卖糖人的,则是被一群垂髫小童围住了,争先恐后的嚷着自己想画的糖人。
赵令仪和江泽心走过的时候,街道便不约而同的静了一静。虽然过了一会儿热闹便恢复如常,但大多数人还是用眼角偷偷的往那两人身上望去。
原因无他,只因实在是鹤立鸡群。
长安城人杰地灵,要说最不缺什么,当属两样东西了。一是珠宝,一是美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长安为甚。华丽的珠宝受长安人追捧,标志的美人更是长安人的心头好。
其他地方卖的最好的画作大多是风景,骏马,神佛,唯独长安卖的最好的是美人图。
赵令仪二人甫一出现,便让惊鸿一瞥的路人们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简直要疑心是不是两幅美人图成了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