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放亮,但太阳还没有出来。
或许太阳永远都不会出来了。
至少对于灵泉村的瘸腿老王来说是这样的。
在老王的家门口,一众村民看见穿着一身火红色衣服,吊在树杈上,舌头伸在外面,眼珠子瞪得溜圆的老王,全都惊呆了。
他们面色惨白,相互看着,但却没有一个人走进老王家里,去查看一下老王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就算是已经死透了,将他抱下来放在地上,也算是一件善事。
然而,他们在门口看了半天之后,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最后,拄着拐杖的长者往后退了一步道:“老王虽然死了,但是事情却没有了解。”
旁边一个村民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的,所以说,他们家的那个小瘸腿呢?!”
就在这时,身后的土路上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众人回头一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走在路上,男孩的脚一个大,一个小,右脚脚踝处有些弯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只能紧紧抓着女孩的手,才能保持身体平衡。
女孩头上包着一个蓝色的头巾,看起来好像没有头发一样,她的脸颊圆圆的,肤色白皙,双眼大大的,睫毛很长,眼睛明亮而澄澈,射出两道带着一种怯生生的眼神。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名村民指着女孩和男孩大声道,“再说了,他们是逃不走的,河神已经钦定他们了!”
“所以说,老王的死其实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另一个村民道。
“不,有关系,或许是老王存心想要逃避,触怒了河神,所以河神才让他受到这样的惩罚!”又一个村民道。
村民们一阵哗然,大家交头接耳,纷纷同意这个看法。
长者干咳了一声,将拐杖在地上猛地一戳,提声喝道:“老王之死是咎由自取,跟河神作对,只能是这样的下场,所以,大家不必惊慌,只要好好敬奉河神,听河神的话,我保证大家平安无事。”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掌,放在了胸前,微微弯腰,神情肃穆,低声说着:“河神保佑,平平安安,河神保佑,健健康康……”
一众村民在老王的家门口,对着老王那依旧吊在树上的尸体祈祷河神,根本没注意到那个包着蓝头巾的女孩和瘸腿男孩已经挤开了人群,来到了门前。
“爸——”一声凄惨的叫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祷告。
瘸腿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里,他的哭嚎声像是打雷一样,震耳欲聋,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体内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众人再次惊呆了。
“爸——”又是一声悲惨的叫声响起,众人的身子猛地一哆嗦,这一声喊叫如同一根针一样锐利干脆,直接刺进了众人的耳膜深处。
包着头巾的女孩扔掉了手中的篮子,篮子里的药草滚落了一地,她扑进了门里面,一路大叫着来到了榆树下面。
榆树太高,老王上吊的那根树杈也很高,女孩站在凳子上,只能抱住老王的小腿,摇晃了半天,没有把老王摇晃下来,反而将自己摇晃在了地上。
凳子翻了,女孩的脸贴在了地上,头上的蓝色头巾脱落了下来。
“哗啦!”一声,女孩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那竟然是一头白发。
白发遮住了女孩的面目,低低的哭泣声从一团白发里面传出来,带着一丝的诡异。
门口的村民大声道:“你们看,这个小妖精还是白头发?!”
另一村民道:“十几年前,老王刚将她捡来的时候,就是白发了,没想到,现在还是白发,怪不得她天天包着头呢……”
“她指定是有病!”
“我看老王就是被她给害死的也说不定……”
村民们站在大门外面,指着榆树上伸着舌头的老王,指着倒在地上的白发女孩,七嘴八舌地说着。
长者往前一步,站在门框前,朝里面大声道:“白雪,你父亲是因为触怒了河神才得此下场,现在,这个家你最大,以后就由你做主,希望你能够明白事理,不要再害死无辜的人,明白吗?”
躺在地上的白发女孩缓缓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望着长者,张了好几次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者再次说道:“一日在灵泉村,就要一日遵从灵泉村的规定,就要一日尊敬河神,所以,明天早上,希望你们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出了什么事不要怪我。”
说罢,长者朝后一挥手道:“这个家伙是你父亲的表弟,刚才他对河神有不敬的言语,所以成为了现在这样,这就是下场。”
两个村民将被打晕了霍见归扔进了门里面。
“噗通!”一声,霍见归落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身上的鲜血将土染成了红色。
白雪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村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悲伤。
长者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村民也跟在长者的身后走了,往前走了一会之后,长者低声对身侧的两个村民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人就守在老王家门口,我怕他们再出什么差错。”
两个村民点了点头,分别往两边走去,饶了一个圈之后,来到了老王家的左右两侧,蹲在了墙角落。
老王家内,瘸腿男孩还在不停地哭泣着,哭的嗓子都哑了,高一声,低一声的,有气无力。
白雪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将两张凳子叠在一起,爬到了凳子上,用颤抖着的双臂抱住老王的大腿,摇晃了半天,终于将老王的头从绳索上摇晃了下来。
“砰!”地一声,凳子翻了,白雪再次倒在了地上,老王的身子从高处坠落,直接压在了白雪的身上。
白雪将食指放在了老王的鼻尖,试探了一会之后,又按了按老王的胸口,然后再次哭泣了起来。
白雪哭的时候没有声音,眼泪如同两条溪流从她的眼窝中缓缓流出,她的胸口一起一伏,一头白发也跟着左右晃动。
瘸腿男孩爬到了老王的身上,将脸贴在老王的脸上,喊叫着:“爸爸,爸爸……你怎么睡着了……你快醒醒啊……”
男孩哭的鼻涕都流了下来,他甩了一把鼻涕,将鼻涕直接甩在了白雪的身上,然后又在老王的脸上擦了几下,擦的老王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全都是鼻涕。
白雪将男孩搂在了怀里,两个孩子抱头痛哭。
男孩的声音越哭越大,哭声异常响亮,像是尖锐的利器摩擦出来的声音。
白雪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小,最后除了眼泪缓缓滑动之外,没有了任何声音。
躺在地上的老王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舌头半伸在外面,一身火红色衣服此时显得更加的鲜血,像是血一样,模样和形象都颇为恐怖。
天色昏暗了下来,一块乌云将还未露头的太阳提前遮住了。
阴风阵阵,老榆树上落下了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一动不动地坐在枝头上,像是个老头一样,不声张,不叫唤,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地上的老王。
过了一会之后,旁边的霍见归忽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吼间发出了一阵干呕般的声音。
白雪扭过头去,看见了满面鲜血的霍见归,她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站起身子,走到了霍见归身侧,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一下脉,然后又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才站起身子,走进了房间中,过了一会之后,她挎着一个小篮子走了出来,蹲在了霍见归的旁边,用草药帮他止住了血,然后又将伤口包扎好了,整个动作娴熟而又连贯。
做完这些之后,她气喘吁吁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自言自语地道:“这个人的体质真是奇怪,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伤,但呼吸却很有力……可脉象却有几乎察觉不到……”
话音未落,地上的霍见归的手指动弹了一下,手掌忽然张开,一把抓住了白雪的手掌。
白雪的手被霍见归抓住,她吓了一跳,刚要甩开,忽然感觉到霍见归的手心冰凉无比,这种冰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她轻轻出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之后,白雪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紧接着,她骤然睁开眼,猛地甩开了霍见归的手,往后倒退了两步,张开嘴巴,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
就在这时,霍见归在地上翻了一个身,将脸正对着老王的脸。
不知何时,老王的脸被侧翻了过来。
霍见归闭着眼睛,老王瞪大了眼睛。
一个昏迷的人,一个死人,相互对视。
“噶!”老榆树上的乌鸦骤然叫了一声。
“砰!”地一声,大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趴在门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
黑影是一个女人,蓬头垢面,留着很长的头发,身上一丝不挂,连胸口和下体也没有一丝的遮盖。
“哇——”蓬头裸体女人大叫一声,用力拍打了一下房门,接着弯腰躬身,从门廊上一跃而下,飞也似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