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你了，过来坐坐吧。”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此一人会用黑色的信纸，那信纸突兀地出现在瑟苏的房间里。

瑟苏每天像在酒店住宿一样，被子也不叠，浴巾也乱丢，散乱地放着一堆堆空的酒精饮料罐子……

哪怕这房间再大，怕是也经不起她这么搞上几天，虽然外表一副少女模样，私生活作风却活脱地一个工作十数年的社畜形象。

多亏了“三角”每天打扫，才能让她在每天出门前找到自己的内衣在哪里。

而当瑟苏回到那一如往常整洁的房间时，桌面上放着一圈罐装啤酒，围着一罐茶叶。

一般来说，茶叶为了避光隔热防潮等，都会选取不透明的材质做储藏容器……然而这罐茶叶却放在里透明的玻璃杯中，透过杯壁折射出漂亮的光。

杯顶便是那张黑色的信纸。

纸张也好，字体也罢，都透着浓郁的非人、甚至超越人的气息。

瑟苏叹了口气。骄傲和担忧同时在她心里游荡。

“我到底教出了一些什么啊。”

瑟苏打开电脑，开始为新一批的学生留自学作业了——她不希望在自己出门的这段时间，这些孩子每天无所事事。毕竟人类的惰性可以毁掉一切。

第二天一早，瑟苏带好了手表，出门了。

铺着红毯的长廊里静悄悄的，仿佛连手表上指针转动的声音都听得到，孩子们想必还在梦乡吧。她从赫尔的门口，一步步轻轻地走着，看着每个人窗外的风景，巴洛克式的宫廷建筑、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幻想风格的星空、空旷的会议室、广阔的图书馆、医院的走廊、月下的森林、典雅的餐厅、散乱的战场、阴霾的天空、没有尽头的公路……以及纯净的光。

苏伊士还没有安定下来吗？还是说……代表他的就是这光呢？

瑟苏不知道，即便是近乎于全知的她，对于那少数的未知和无法预测的东西，也有着好奇心。

“那个人”曾经问瑟苏，“你不想成为全知吗？”

“不想。”瑟苏回答到，“那样太无趣了。”

“那个人”笑着说：“人类的寿命和视野，注定了他们无法感受那种扩张的意识和全知感……难道这对你来说，会更有趣吗？”

“我不知道全知是什么感觉，但，”瑟苏顿了顿，“结果固然重要，但人类活着往往都是处于追求结果的过程之中，这个过程的乐趣，我认为不比结果差。”

“那个人”点了点头，“不愧是导师呢。”

说起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瑟苏回忆不起来了。她的学生们，在那一天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辉……瑟苏一直在问自己，“我这样算是成功了吗？”

然而她终究没能给自己的“成功”下一个满意的定义。

瑟苏走回了正门。

正门对面那个从未有人开启过的门，才是她要面对的——往事和未来。

她看了看手表，然后迈出了脚步，紧闭的门并没阻止她，她像是渗透进墙壁一般，消失在长廊里。

双螺旋的阶梯映入眼帘，每一级阶梯都像是白色的纸面漂浮在空中，向上蜿蜒。瑟苏向旁边望去，蔚蓝的星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漂亮的云浮动着，两极皑皑的白雪仿佛永不融化。

好像在宇宙中漫步一样，瑟苏一步步地拾级而上，即便那阶梯一眼望不到边际，但“那个人”应该会妥善安排吧。

为什么是双螺旋呢？是在暗示人类的基因吗？还真是符合“那个人”的趣味呢。

这个念头还未离去，瑟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阶梯的顶端，她看了看表——

表的指针没有动。

瑟苏走上阶梯之后，向下望了望。

尘世——那么遥远。

“好久不见，欢迎光临。”

“那个人”温柔地笑着说到，后面的那些，是瑟苏的学生们。

“你们变化太大了，已经看不到人类的影子了。”

“你却好像一成不变呢。”“那个人”笑着说，“明明是你说的，变化才是绝对的。”

“我也说过，看人要看灵魂。”瑟苏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各位。”

“好久不见！”他们说。他们还是那年青涩的面孔，还是那年温和的笑容，却已然带着神尊般的气场，若不是瑟苏与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估计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一个宫殿。

没有繁复的装饰，没有那些充满历史感的石碑或是雕像，没有那些记录帝王伟业的壁画……

头顶是深邃的星空，脚下是浮空的大地。

无数根图腾般的石柱耸立着，像是支撑着什么，石柱下面，是无尽的花海。

星空是璀璨而黑暗的，但这花海却不知为何如此明亮。

瑟苏和“那个人”，两人坐在花海中间的亭台里聊天，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和零食。

“你也要吃东西？”瑟苏笑着问。

“当然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啊。”“那个人”望着其他在花海中打闹嬉戏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你也说过，‘过程’很重要，大概是那段时间，我也喜欢上了吃东西这个‘过程’吧？”

“你变得……像人类了呢。”瑟苏有些惊讶。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不像是坏事，”瑟苏拿起了一杯饮料，“有酒精吗？”

“那个人”点了点头。

瑟苏愉快地喝了一口，“不像是坏事……但我也无法确定……毕竟有个东西叫墨菲定律呢。”

“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我只是觉得一成不变的话实在无聊。”

瑟苏笑了笑，“这话听着很像这批学生中的某一个。”

“哦，是吗？”“那个人”歪了歪头，笑得十分好看。

瑟苏望着花海中玩耍的他们，很久很久。

“那个人”也安安静静，似乎时间这种东西毫无价值。

毕竟，连表也不走呢。

“不会仅仅是，让我来看你们玩吧。”瑟苏问。

“那个人”笑了笑，“当然不是。我想了一下，然后做了个决定。”

“是什么呢？”

“学园现在正式由你接手了，我不再参与任何事物了。”“那个人”平静地说。

瑟苏愣了愣。

“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和‘你们’一样，都要长大罢。”“那个人”望着头顶的星空，缓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