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平安装作迷惑不解的问:“你倒是说说。”
“产业聚集区当年都是王市长搞形象工程弄起来的,像是吹得很大的气球,没有一点实在的质量,万一有根针一碰,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说,企业有什么好管理的?哪有房地产见效益?我看了一下,也就是房地产来得快。”
“你刚刚说留县的房地产已经饱和,那是针对普通人家,留县根本就没有一家高档的生活小区,所以有钱有品位的都在市里买房子。我的房地产是高标准、高起点,这个与产业聚集区是有本质区别的,混不到一起。”
按说有人对王经伦的产业聚集区泼冷水平安应该高兴,可是这话经蔡少霞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只能产生警惕。
也许蔡少霞说的是真话,是心里的话,但是平安不能不注意她的那个不能在人前暴露的和王经伦有关的身份。
“那,你有什么打算?”
“有,我想在县里划一百亩地,盖高档住宅,因此,买地要麻烦平县长,价格方面,请给予照顾,”蔡少霞说着眼睑低垂,楚楚动人的说:“我在留县,也就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县级朋友了。”
“能帮的忙一定是要帮的,我伸出双手欢迎,只是我这个管着民政防汛的人,在很多方面说不上话,爱莫能助。”
“谁要看轻了平县长,那才是走眼了,”蔡少霞笑笑的说:“你在留县的领导里年纪最轻,谁要是不买你的账,那谁要吃亏的。”
这样的聚会违心又费脑子,虚与委蛇完毕,平安拒绝了石一舟和蔡少霞要自己再去唱歌的邀请执意要走,蔡少霞略作挽留,也就作罢了。
留县的财政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其他的企业已经像是坐以待毙的死狗一样,而为了落实县里抓大放小的政策,左尹之要县里制定了县直单位以及各乡镇承包啤酒的计划,还要让工商局成立市场管理执法队,将外地啤酒统统赶出留县。
一些人提出了异议,认为这种靠任务摊派、层层分解下去是救不活一个企业的,再说,不可能让全县的人都喝县里的啤酒。对啤酒厂的保护实际上就是在保护弱者,是违反市场经济规律的,是违背市场经济体制原则的。
而且,将啤酒销售任务分解到各单位各乡镇,实际上是对消费者意志的公然侵犯,工商局本来是该维护消费者权益的,这会却要成立市场整顿执法大队,将外地名优啤酒统统赶出留县,这是典型的地方保护主义,也是典型的本末倒置。
还有人对解决产业聚集区的企业问题提出了看法,提出就应该进行资产重组和进行产权制度改革,部分股份转让是一条出路,交出控股权是第二条路,还有第三条路就是彻底卖掉,干净利索地甩了包袱。
与此同时,银行在金融改革之后也不听县里的领导,催留县归还贷款,说如果银行贷出去的钱收不回,他们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没有了贷款,除了市里给的补贴之外,留县也要往产业聚集区倾斜财政拨款,在这种形式下,杨庆煌主持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他强调,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事,下面要执行,要服从大局。
杨庆煌说:“困难是暂时的困难,是发展中的困难,是前进中的困难。在市委市政府的关心支持下,我们就一定能够走出暂时的困境,再造辉煌。”
杨庆煌指出:“留县啤酒厂凝聚了几任县领导的心血,是留县经济改革的重要成果和象征性工程,我们现在缺少的不是市场,而是信心。”
顾建民在会上首先响应了杨庆煌和左尹之的讲话,顾建民说:“我们要克服畏难情绪,要把啤酒任务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今天,我们留县目前最大的政治就是服从大局落实啤酒分销任务。”
“如果我们留县人不喝,不多喝,喝不上自己县酒厂生产的啤酒,那才是改革最大的失败。”
“我认为下面的乡镇长应该明确一下,如果完不成任务,年终考核只能以不称职来评定,啤酒销不下去就请他们把帽子交上来。喝啤酒是一种现代文明的标志,喝白酒才是没品位的表现。”
在杨庆煌和左尹之的双重坚持之下,会议上做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即加大了之前给个各乡镇分的啤酒任务,应该改为每个乡根据人口多少,增加销售力度。
最后,杨庆煌再次的指出,工作不能流于表面,要落到实处,这是目前县里的中心工作,如果哪个乡有难度,他就亲自出马,但首先是分片的县领导要先下去,到各个乡镇去进行具体指导和调度。
在这样的形式之下,每个县领导都包揽了几百吨的啤酒销售任务,平安负责了五个乡镇六百余吨的啤酒,至于销售的资金,则在年底前回笼到账。
平安觉得留县的经济崩塌就在某个不远的时刻,因此有人说要对产业聚集区的资产重组和进行产权制度改革,说什么部分股份转让、什么交出控股权,甚至彻底卖掉,那都是不可取的,因为提出这些观点的人确实是在为县里的企业着想,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一点,留县的产业聚集区就是王经伦的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怎么可能被卖掉?
如果卖掉了,就等于卖掉了王经伦的政绩与形象,就等于在挖王经伦的炕头,那会让王经伦睡不踏实。
为了落实县里的号召,留县电视台连续半个月都在播放县里号召大家喝县啤酒厂啤酒的宣传节目,左尹之为此还专门上电视做了讲话。
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总是没错的。有意见保留。
县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似乎成了啤酒的推销员,平安这天在乡镇落实啤酒销售的路上,接到了唐高增的电话。
“平县长这会在哪?”
唐高增对平安总是抱着与他人区别开来的客气,平安回答正在去井口乡的路上。
“福利厂原来的那些工人闹事了,左县长让你去一下。”
平安问闹什么事,唐高增说:“工人们将苗子峰的那个女经理给堵了,要求她承诺年前安置就业的承诺,而那个女经理则说给工人的承诺是县里做出的,和她企业无关,因此要由县里出面给工人解释,工人们就情绪激动了。”
果然出事了。
平安对唐高增不说虚话:“唐主任,说实话,我不想去。原来苗子峰拿地说的是办厂,后来工人们闹过一次,我还给工人保证说苗子峰是个讲信誉的老板,是咱们县企业家的楷模的,你知道当时工人对我说什么?”
“工人们当时说,如果那块地到后来不是建厂,要是该做了别的,比如搞房地产,那他们就会和苗子峰阮江云以及那块地上的人同吃同住。”
“为什么总有人不把别人当回事,总觉得自己有钱了不起?”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说过有些人活着不是只想着要钱的,他们要的是被社会认同和尊重的那种感觉!”
“苗子峰和阮江云欺骗了工人们一次还不行,还再一再二再三,现在那块地到底是在干嘛?看了地上的土建都知道不是盖厂房。你说我有什么脸去面对那些工人?”
“唐主任,士可杀不可辱啊。”
唐高增说:“你说的是。林伟民和肖思东已经去了。”
平安听了苦笑:“上次就是他们,加上我,这会还是……好吧,我去。”
车头调转,往县里跑了一会,杨庆煌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平安这会在哪,平安回答正在往原来福利厂那一块去,杨庆煌说,让平安到了之后控制住局势,必须确保外商人员人身安全,防止事态恶性发展。
什么他妈的控制局势,不就是留县东凡的一个乡下村妇,上了苗子峰这王八的床都成为外商人员了!
平安心里气闷着真想给杨庆煌来一句你干嘛不亲自去?
原来福利厂和纸箱厂那块的工地外聚集了大量的人员,有施工的工人,有看热闹的,还站着几个公安,林伟民和肖思东以及几个人在应急指挥,平安到场一看,工地大门被锁上了,从铁门的门缝里能看到有几个残疾人站在里面铁门后面。
林伟民过来给平安说,阮江云和几个外商人员在工地里面的简易房子里:“里面有五六十个残疾人,要是翻墙进去,估计能将外商解救出来……”
林伟民说着话,平安看着他,觉得彭佩然说的很是,尽管这会情况都这样了,林伟民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的整齐,皮鞋锃亮,没发现有一点的灰尘。
“你怎么说?”平安问肖思东。
“要说进去,容易,冲进里面的简易房救出人员,也不难,不过,那样恐怕会造成不良后果。”
肖思东说:“还是要稳妥一点。”
平安问:“怎么稳妥?具体点。”
“需要进去人和他们谈,我和林局长,至少进去一个,”肖思东说着看看林伟民:“不过,这两个厂原本就是属于民政管的,老员工有意见,我去是应该的,我就是考虑,工人对我有意见,进去了恐怕会激化矛盾,火上浇油,不利于解决问题。”
这个肖思东,说来说去的,还是将自己卸在外面,不过,这一点比林伟民强。
“你的意见呢?”平安又问林伟民。
林伟民眼神闪躲了一下,说:“我的工作,平时得罪人的太多……”
我让你平时得罪人了!
平安不再理会林伟民和肖思东,说:“让工作人员都走。把看热闹的也劝走,不愿意离开的,就让他们全进去看!”
站在远处看热闹行,哪有近距离接近热闹的?那太危险。
平安一声令下,工地外面骤然没人了,大铁门里面的人往外看,结果只看到平安那张年轻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