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死而复生的感觉?”慕连城垂下手臂,目光渐渐望向远方。
死而复生?
他怎么会不懂。
寒剑看着眼前神情分外苦涩的慕连城,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从万人血泊中站立起来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便是死的。
亲眼看着自己的国,自己的家,在眼前沦丧倾覆。而他这个所谓的南煜第一神将竟然还在苟延残喘地活着,生不如死。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慕连城,若不是你,若不是那日你立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若不是你给了我希望告诉我可以重新站起来,若不是你承诺一定会带我重建我的国我的家,我可能永远都只是街头的一个乞丐。一个贫贱落魄,任人践踏,没有灵魂的躯壳。
所以,我怎么会不懂,你口中的死而复生。
“主子,寒剑只知道,令寒剑死而复生的是你。你有这样的能力。”
慕连城闻言冷笑,然后他站起身,脚步竟有微微的摇晃,然后他夺过寒剑手中的酒盏,仰头将盏中酒饮尽,酒水滑过唇角沾湿那火红的衣襟。
“只这一次,”他将空了的酒盏随手扔在地上,苦笑着望向寒剑,“我一生不曾醉过,寒剑,只这一次。让我醉。”
醉了也好吧,醉了就可以不用再去理会那些冰冷黑暗的仇怨报复,醉了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场,或许醉了,便能在梦中与她相遇。无忧无虑地爱一场。
寒剑望着缓缓滑坐在椅子上的慕连城,半晌,转身大步走向门外,将门在身后合好。然后便这样立在门边。
既是要醉,便醉吧。
只是你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纵,就让我来守护。
“吉时到——”
喜娘的喊声响亮,那身着嫁衣的女子从敞开的门扉间款款而来,便是看不清容貌,亦可以看出,那是极美的女子。否则,慕将军不会这般费尽心思前去请求王上赐婚。如今如花美眷在怀,锦绣前程铺就,恐怕该是人间最为难得的双喜临门。
慕连城从醉意中微醒,看着迎面而来的新娘,同样是一身的红衣,却怎么样都是不好看的。在他的眼中,这世上,再不会有谁能够将这红色穿的比她更美。即便是最为简单的款式,只要是在她身上的,都是世间难寻的瑰丽。他也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立在这里看着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款款而来,不需要什么盖头珠帘,便是素颜相见,那是最为真实的她,干净纯白,绚烂夺目,当是他最为值得炫耀的。
而今……
喜娘将新娘的手交到慕连城手上,慕连城并未握紧,反倒是新娘桑珈蓝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下一刻,便听闻门口传来通传声:“夏姬夫人到——”
她来了。
她终于还是来了。
慕连城的目光凝滞在门口,暖玉香车的垂帘被缓缓打起,那人就这样从车上走下来。轻纱缓缓随风拂动,每一下都撩拨着在场之人的心。那眉间晶石点缀的花钿映着明亮澄澈的双眸,眼角带着未及眼底的笑意。
“拜见夏姬夫人——”
声音洪亮。众人屈膝而跪,她俯瞰的姿态,是那么的高傲,这便是她想要的吧。这便是她口中的那句,“你不如他”吧。
直到身旁的桑珈蓝用力拉下自己,慕连城才发觉,整个院子里,惟独自己是没有跪的。可是他不怕,他一向无所畏惧。他只是不忍屈膝低头,怕错失了她哪怕一丁点儿的美丽。然后,就这样看着她缓步走到自己面前,微扬起头看着自己。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立在树下的小女孩,笑着叫他说,连城,我要你下来陪我!
而如今,她已不再需要他。
他回过神,欲屈膝同拜。却被霍南烟稳稳地扶住:“新人不必跪,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众卿也不必如此多礼,起吧!”
这话充满了后宫的官腔气息,只是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他的脸,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想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也想要看看,在他眼中的自己,有没有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事实证明,她做的很好,太好了,好到几乎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笙墨在一旁轻轻地拉了拉霍南烟的衣袖,将她唤回,然后扶着她走向上座。
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拜天地——”
一拜,我们错失了守护彼此的机会,是老天不公!
她望着他缓缓弯下腰,与另一个女子共赴一场与她无关的未来。忽然发觉,自己的心,竟还是会痛的。
“二拜夏姬夫人——”
二拜,是你我终究只剩下君臣之礼,是生来宿命!
我为霍氏所付出的,都是我该尽数呈现给你的。你为你的信仰所付出的,即便不说,我也当理解。如今,便是细细说来,又怎会轮到我来倾听?!
“夫妻对拜——”
在这一句喊出口的刹那,霍南烟猛然从座上站起身,那一声喊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清晰而洪亮:“等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