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源一下早朝就来了清荷居，身后的小太监提着提盒，朱漆的盒身上用金漆写了个药字，显然是从太医院端来的药。

萧源一副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神情自若的在床边坐下，接过小太监从提盒中端出的药碗，用勺子略舀了些尝尝，然后笑道：“快起来服药了，这可是一路从太医院提过来的，再等就凉了，凉了会更苦的。”

之前宛央虽也有服药，但都是下午才服，乍见他端出药碗，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什么药？”

“安胎药啊，”萧源将碗凑至她唇边，“快趁热喝了。”

然而宛央却忽的疑心起来，低头闻了闻气味，“这药……和我寻常吃的都不一样。”

萧源的表情似乎略微僵硬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是朕特意让太医新开的方子，味道自然会略有不同。”

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萧源表情的变化，不由得心生警惕，扬手打翻了药碗。萧源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没有拿稳那只碗，黑色的药汁泼在他朝服的前襟，幸而不是滚烫的。

他急忙起身离开床榻，殿内的侍女宫监急忙围上来，紫玉离得最近，急忙拿着帕子为他擦拭前襟，一时间乱作一团。萧源一把将为自己擦拭衣服的紫玉推开，不顾还在向下流淌的药汁，对跟他来的小太监道：“去太医院，叫他们再熬一碗送来。”

宛央听得此语，心下更是惴惴不安，索性撩开被子下了床，冷不防踩在了碎瓷上，脚下立刻有鲜血涌出。萧源眼见她受伤，忙拨开身边围着的众人打横将宛央抱起，轻轻放她坐在床上，厉声道：“叫太医来。”

宛央也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萧源抬高她的左脚，只见那莹白如玉的脚后跟处扎进了一片碎瓷，血就顺着伤口不停涌出。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样不小心。”他皱眉道。

最初被瓷片刺破的疼痛很快因鲜血的流失而变得麻木起来，宛央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处，而是瞪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萧源，冷冷发问：“你方才要我吃的是什么药？”

“安胎药！”他查看着她脚下的伤口，不耐烦的回答，“你到底是怎么了，又摔碗又发脾气的，难道我还会害你吗，更何况你还有着我的孩子。”

宛央却是冷笑一声：“连自己的父亲和亲兄弟都能忍心舍弃，何况是这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萧源身子顿时一僵，抬起头来时俊美的脸上已经满是怒气。“是谁？是谁在你这里乱嚼舌头？”他放开她的脚，站起身来，凛厉的目光在殿内打了个转，看的一众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似乎是存心要触怒他。

他猛然转身看着她，那张娇美的容颜上如今满是冷漠和不屑，这样的表情他从小到大看得太多了，宛央的脸和记忆中那许多或嘲讽或轻蔑的脸容重合在一起，让他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你都知道什么？”他沉声问。

“关键并不在于我知道什么，”她的语声越来越低，缠绕着一丝怨毒，“而是你都做过什么。”

“闭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对周围大气都不敢出的宫人怒吼道：“都给朕滚出去，没朕的吩咐不准进来！”

一众宫人得到了皇上的命令，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就越快，这已经是宫人中心照不宣的了，何况还是有关于皇上的事情，倘若他们听到了，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是怕有人知道你内心有多黑暗吗？”宛央似乎抱定了不管不顾的态度，分明已经看到他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却还是用嘲讽的口气揶揄道。

“朕说了，闭嘴。”他咬牙道。

她却畅快的笑了起来，“做过的事情是你怎么都抹不掉的，就算你身为帝王，还是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萧源已经站在她旁边，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金色的眼眸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闭嘴、闭嘴、闭嘴！”他喉间发出连串的词，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时那一张张鄙夷的面孔，听到了她们或讥讽或恶毒的话语。

“看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十足的贱种。”

“是啊，一看那双妖孽的眼睛，就知道是个怪物。”

孽种、贱种、怪物……这些是他童年时最常听到的词，那些怨毒的声音在他长大后仍会时时出现在梦中，虽然那些说话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可是那些伤害却注定要永远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萧源的表情极度扭曲，手上的力气也不小，宛央只觉得喉间的手越收越紧，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她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许久未曾修剪过的长指甲在濒死的爆发中深深掐入他的手臂，血丝立刻渗了出来。

萧源只觉手上一痛，神志登时清明过来，连忙松开手。宛央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靠在床柱上努力呼吸着，指甲上还残留这萧源的血，丝缕红色染在她的脖颈上，分外的触目惊心。萧源急忙上前揽住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理顺气息。

宛央本能的想要逃离他的怀抱，却实在是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是一滩软泥，使不出半分力气，手腕甚至因为过分用力而觉得隐隐酸痛。

“对不起，对不起，你要原谅我。”他慌乱的说，不敢去回想方才那一幕，倘若……倘若他再多用了半分力气，或者他没能及时清醒……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可以手握千军万马，筹谋千里之外，然而却无法奈何这样一个女子。

门外传来轻而胆怯的叩门声，紫玉的声音传入耳中，“皇上，太医到了。”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才提声道：“让他进来。”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医女的动作准确而熟练，宛央脚上的伤口很快就被处理好了。太医诊过脉也说并无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静养，避免再受刺激，为防万一还在几个穴位上扎了针，说是保胎用的。

太医跟着紫玉去偏殿开方子去了，医女也收拾了药箱出去，萧源重新坐回到床边看着宛央。她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立刻闭上了眼睛，还将身子转过去，留给他一个发丝凌乱的后脑勺。被子并没有拉得很高，他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上，他卡过的地方正在一点点泛出淤青。

他伸出手，想要替她理一理纷乱的发丝，她却身子一颤，又向床内靠了靠，一副想要远离他的样子。萧源心中一痛，还是垂下手将被子替她掖了掖，自己向后仰靠在床柱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