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这些天一直处在长时间的昏睡和短暂的清醒交替中，萧源每次来看她时她总是在睡觉。直到四天后，清荷居的宫人才来回报，说是宛央已经完全清醒了。

萧源到清荷居时已是掌灯时分，宛央已经坐起来倚在身后堆得很高的被子上。正在用银匙给她喂粥的紫玉见皇上驾到，立刻端着碗下跪请安，萧源命她起身，自己则接过了那半碗粥，坐到床沿上。

“陛下万金之躯，民女不敢当。”宛央冷淡地说。

萧源微微一怔，却仍是舀了一匙粥送到她唇边，耐着性子哄到：“要与我生气也先吃饱了再说，就算你抗得住孩子也抗不住的。”

听得他用得是“我”字，而不是“朕”，宛央鼻端一酸，大颗泪水毫无预兆的扑簌而下，有些滴落在碗中。萧源忙将碗放回床边的小几上，紫玉见状已经走过来递上丝帕。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朕就行了。”萧源接过丝帕，略带笨拙的擦拭着宛央脸颊上残存的泪水，她却执拗的将脸转向一边。

萧源见她如此抗拒的姿态，只好讪讪的收回了手，重新将粥碗端起。银质的小匙搅和着粘稠的汤汁，宛央的心头仿佛也被这么轻轻搅了一下，酸涩和甜蜜混在一起，其中还有苦味略略参杂，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红烛高照，寝殿内只余他们二人，却是相顾无言。宛央轻轻推开萧源送至唇边的粥，眸光投向了一边，固执的不与他对视。萧源正待出言相劝，她却轻启朱唇：“皇上新册封的皇后，生得很美。”

萧源未来及说出口的话瞬间僵硬在喉间，手里的银匙重重的落回到玉碗中。“你一定要这样和朕说话吗？”他尽量压抑着怒气。

宛央终于抬起眼睛直视他，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这些都是皇上亲自做下的事，难道还怕我提起，或者，”她神情一变，“皇上是希望将我囚禁在这清荷居中，将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就这么做下去？”

“朕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是不想影响你的心情。”他说道。

满含讥讽的笑意在宛央唇边浮现，“那我还要感恩戴德了，陛下！”她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咬得很重，“倘若真的是不想影响我的心情，你就不该在我们之间参杂这么多不相干的人！”

萧源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他将玉碗重重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粘稠的粥溅出一片。“你也知道她们都是不相干的人，又何苦为了这个跟我闹。”

“是啊，我原以为她们都是不相干的，或许与我并无干系，但是她们却是保你坐稳这个皇位的筹码，你曾说过只有成为帝王才能随心所欲，如此看来也未必如此。”

“我们不要在这些事上再争下去了，好不好？”他眉心深蹙，几近哀求的看着她，金色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软弱。

宛央看着他眼中从未出现过的恳求神色，心下只觉一酸，恨不能立刻扑入他怀中。然而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艰难开口道：“想必皇上已经权衡出我和皇位的分量，既然如此，我只求你放我离开帝都，离开永朝。”

他脸上神色大变，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萧子恪，你凭什么？”她双手抓住他的衣领，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你既有了皇位，又有后宫三千美眷如花，又何苦将我困在这里，你是想要我一辈子顶着一个不能见光的身份吗？”

“朕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你相信我，迟早有一天你会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他握住她的手，只觉那手冷得吓人。

她将双手从他的掌握中挣开，恨恨地瞪着他，“说什么迟早有一天，这种鬼话谁会相信！”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语气中蕴藏着深深的疲惫，“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宛央忽然失控的大哭起来，尖叫着用手捶打他的肩膀、胸膛，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的疯狂。萧源双臂加力，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他能感觉到她在怀中用力挣扎，却还是抵不过他的力气，大约是筋疲力尽了，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放开她，看到她的面色因为方才的愤怒和挣扎而泛着潮红，心疼的抚上她滚烫的脸颊，问道：“和我在一起就那样不好吗？作为皇帝，我是无法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但是作为我自己，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宛央无力的扯动唇角，分不清是哭是笑，他凑近去听，才听清她细如蚊蚋的声音，“作为帝王，你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毕竟是成王败寇不得不狠，但对于我来说，你杀的是我的四哥，此仇不共戴天！”

萧源扶着她的手缓缓垂下，整个人沉浸在深重的无力感中，宛央因为失去了他手臂的支撑，歪倒在身后的锦被上。

“我以为你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但到头来连你也是……”他只说了这两句，便再也无法说下去。

“我能理解，只是无法谅解。”宛央冷冷的说。

最后这句话终于将萧源的意志力全部瓦解，他狠狠拂袖将床边小几上的碗盘打落在地，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临踏出门槛前他回头冷冷注视着宛央，“你好好休息，不要想离开的事，朕以天子之尊发誓，那是绝无可能的。”

说罢，他便跨过门槛，走入了苍茫的夜色中。宛央注视着他的背影，颓然的闭上了眼睛。“纵使你是九五至尊，纵使你手握天下，也有你无法阻止的事情。”

“说得好。”一个女声响起，宛央睁开眼睛，看见秋慕然竟毫不避讳的走了进来。

“紫玉她们呢？”宛央眉尖微蹙。

“我吩咐她们在外面候着了，”秋慕然说，“放心，皇上没有看到我来。”

“你……”宛央打量着她的装扮，她此刻身着浅红宫装，发髻也梳成了宫中常见的凌云髻，整个人完全是宫妃的打扮。

秋慕然仿佛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微笑道：“不错，皇上日前已经下旨册封我为皇贵妃。”

虽然早已有皇后的例子在前，宛央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心头还是一酸，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