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人类要是认真的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总是能做到的。

想要飞翔，于是便出现了飞机，想要下海，于是便出现了潜艇，想要在地球之外转转，于是火箭宇宙飞船什么的也相继出现了。于是我想，在可见的不可见的未来，终有一天我们所设想的一切都会出现吧。不论是小说里的还是梦里的，只要真的认真去想要做，那么终究是会出现的。

海小七想要骗过我，于是她骗过我了。九宫画想要死，终于他死了。

那么，这道理反过来也应该是一样的，如果夭夭并不想死，那么自然就会有办法让她不死。如果她真的一心求死，那我也没有办法。那谁都没有办法吧。

“夭夭，你其实不想死是吗？别想反驳我，你不想死，谁会想死呢？”

“别说了……”

“我怎么能不说下去呢，夭夭，我只能说下去。我只能在这里说话，所以我才必须要说。”

她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无奈的低下头，“为什么呢哥哥，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居然犹豫了，真是奇怪。”

“因为你是聪明的孩子，不，实话说了吧， 你是天才，你当然应该在一开始就有所察觉。”

“察觉什么？”

“鬼谷东三只是在利用你。因为他完全没要和你说真话，无法确定的话便是假话了。你既然没有一鼓作气，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你怎么能为了别人的假话而赌上一切呢？”

*

我说这话，却不禁要想：

最难改变的是什么呢？

黄金？地貌？钻石星辰拳？钛合金？伟大复兴？

要我回答的话，答案应该是观念。

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而一旦有所改变，更是最难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的。经历过封建制的人不会再想回到奴隶制，经历过自由主义熏陶的人，又要如何在认同一个“皇帝”站在他们头上？

我们的一切行为或许会随着时代起起伏伏，但留下的痕迹却难以抹除。当我们知道了从奴隶制到封建制，到现代的封建制的瓦解，在拘束与等级的构架逐渐瓦解，在旧有的“秩序”终究向着“混乱”的礼乐崩坏的地步发展，在想让我们回到过去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权威一旦解除，就不会再立起来。

“不需要权威”，这便是现代的进步。即使在各种方面有着后退或脱节，但当这种思维出现了，那么就如同将飞鸟挣脱牢笼，想让它回到笼子里是极为困难的。想要已经飞翔过的鸟儿在笼子，不去想再度飞翔的事情，那更是不可能的！

故而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最难逆转的事情。

比顽石还要坚硬，比合金还要稳定，削铁如泥的利刃也无法砍出裂痕，融金销银的火焰也无法灼烧分毫，改天换地的伟力也无法移动一分，只有在时间的影响下才会日积月累的迁徙，这便是观点的力量。

观点当然可以通过行为来传达，但行为的传达需要时间，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漫长到足以让观点改变的时间。

所以观点也可以通过语言来表述。因而语言便也拥有了力量。

而，说实在的，比起夭夭的问题，我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有着难以解决的问题，便是我的道德标准，正苛责着我的行为。

道德标准。

人的道德标准是从何而来的呢？单纯的从问题上来讲，那不同的人，应该是有着不同的答案的吧。但这里我并不想和别人讨论。本来的，别人的观点对于我的影响又能有多少呢？人不经过挫折是不会长进的。那么人不撞南墙也是不会回头的。

人的观点准则就在那里，难以改变。

所以我的准则呢？我的观点是什么？

道德是天然存在的，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化。与所谓的社会的稳定没有关系，与世界上其他的人如何去做没有关系，跟那个严格地讲，与国家法律的制定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那它与什么相连，有随什么变化呢？

时间，时代。

新的观点出现了，于是旧的观点便落伍了。破坏掉秩序，摧毁掉阶级，推翻权威，打碎桎梏，这便是人类的进步。并不以主流为判断，而已最新锐为依据。

举例而言的话，当“杀人”不是必要的事情的理念出现的时候，杀人就是错误的。

我坚信着这些。

这种理念并不能使我快乐，也不能让我获得某种进步。实话说吧，我甚至连“道德制高点”这方面的愉悦都没有享受到。我所秉持的理念使我感受着痛苦。

以夭夭的感觉来说，大概要在这里举上一个历史上的例子。那么我大概，即使出现的新的观念会让我万劫不复，我也会毅然决然的认同于那崭新的观念吧。而认同了观念，却因为那会使我万劫不复所以并不会去实施。而在“不实施”的这个过程中，因为“知”“行”上的冲突，而痛苦万分。

痛苦下去，一直痛苦下去。

犹让我痛苦的是，在知晓木同桐其实是司小暗杀死的时候，我对于小暗的怀念与感伤，已然成为了“虽然伤感，但也是罪有应得”的一种感情。就好像第一卷结束之后，我对于钟渝便有了一种“虽然她很痛苦，但她再痛苦也是应当的”这样的感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感情，更使我陷入对自己的厌恶与烦恶之中了。

想要遵循正确的想法居然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会有这牙膏的想法，大概正是我尚不够成熟的证明。

见到镜妖果然会让我更加认清自己的内心。

观念本身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就像道理只是道理，怎么说都可以一样。我的理念即可以说是“理念”，也可以说是“强词夺理”。

这样下去应该在某一天，会有某个反驳我的人物出现吧。但即使出现了那样主人公式的人物，即使被他打倒、驳斥、贬低到一文不值，被否定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以至人生，那……

那又如何呢。我的观点如此，观念如此，是不会为之改变的。

那么，与我相对的，魏夭夭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是个天才，她以天才自居。她沉浸于自己是一个天才的自艾自怜的氛围中，以悲剧作为追求的美感，探寻着毁灭他人并自我毁灭的道路，并以此而想享受到了某种自我情感上的满足。

所以她会想要牺牲自己来复活父亲，这便是这种自我满足，大概与我在每次事件中，强烈的想要救下大家的那种欲望，较为相似吧。

但她在那一瞬改变了决意。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死，总之我就说你不想死了。

我为此而自责。

我正因为自己正想办法救下我的妹妹，而感到痛苦。

事到如今，即使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找到“大家都迎来幸福”的办法。

我多想成为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亲爱的观众们，你们恐怕无法从我平淡的叙述中感受到我对于那么故事里的主人公的羡慕吧。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自己的话，也无法相信自己对于小白文的路线有着那样惊人的渴望。

然而，我无法让大家都迎来幸福。一直以来，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是，让大家都陷入痛苦。

“夭夭，”

“我在呢，哥哥。”

“放弃吧。放弃你的所作所为。放弃掉父亲大人复活的可能性。”

“哥哥！”她厉声。

“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做无用功。理解不论是桐桐妹妹还是凌凌妹妹都白白的死了。”

“哥！”她狰狞的声音似乎想要吞了我。

夭夭应该已经理解我想要说什么了吧，她当然立刻就能够明白我的策略。

所以她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话虽然有些绕，但道理差不多就是这样：因为我是我，所以这是只有我才能用的策略。

“停下来，跟我回去。”

“我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她的声音终于染上了一点点的悲伤，“我怎么能……”

“我已经把路线告诉你了。或者说，我已经把台阶给你了夭夭。”

继续，继续说下去。摧毁她的信念，破灭她的骄傲，动摇她的决心，用暧昧取代明确，用自欺模糊信仰，用卑鄙淡化道义，

“为了我，夭夭。为了我和母上大人，不要心满意足的去死，而是活下来，背负着罪孽活下来，半途而废的活下来，然后，永远品尝着耻辱与自责的滋味，痛苦煎熬的活下去。”

“那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不要你去死，夭夭！我要你痛苦的活下去。不，我在求你，我求你为了我活下来，来这边痛苦的活着。”

夭夭脸上的表情堪称绝望。

人的观念是何等的顽固！人的观念是何等的难以动摇！便是在这种时候！

我和父亲在夭夭心中的分量果然是一样的。

我和父亲在夭夭心中的地位果然没什么两样。我们都只是一个“家人”的定义而已。

那么对于夭夭来说，“为了父亲去死”和“为了哥哥而活”的重量便是一样的了。

如果之前，就算她不想死，也必须为了父亲可能的复活而去死的话，那么现在，只要她不想死，就可以为了她哥哥、也就是我，而选择活下来。

这种事情只有我能对夭夭做到，所以大娘她才选择将我送过来吗？而鬼谷东三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个，他是故意诱导四四娘小姐对我动手吗？

那么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