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重剑无锋
巨兽咆哮着,一路推进,猩红的煞气慢慢结成虚影,山丘一般巨大,气焰滔天,大有将来援的众人一脚踩死的架势。
急切间,少年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法子,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剩下硬闯这一条路了。
“要不,先任他们猖狂一阵。我们稍事修整,等他们的‘嗜血’劲头过了再动手?”
一直默默守在身侧的亨利建议道。
他说着,舌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见到少年转头看来,连忙竭力摆出无奈的表情。
诺尔默看在眼里,突然莫名觉得,亨利话里话外,似乎遗憾的成分更加多一些?
亨利确实觉得很遗憾。以血族伯爵看来,眼前这等血气旺盛、扎堆过来的年轻壮汉,简直就等同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大餐,无需多费力气,只管一头冲进敌人阵里,发动“生机掠夺”这种血族高阶战兵特有的无差别攻击,血线到处,便是一打一个准,一扫一大片。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会不会误伤自家人,或者进补进到鼻血狂流的问题。
当然这样一来,便会在少年面前暴露了自家的血族身份,而这一点,乃是少女有言在先,坚决禁止的。
“就是。这所谓的‘嗜血大阵’,一看就知道是邪术,负面作用和后遗症肯定很厉害。”
晨曦接话道:“只需主动避让,这群牛鼻哄哄不可一世的笨蛋,很快就会自己消耗掉全部的力量,一个捣蒜跪到地上。”
“来不及了。”
诺尔默语气沉重,示意道:“里面快顶不住了。”
透过山形般的煞红虚影,小广场灯火通明,各处鏖战清晰可见,犹自苦苦支撑的毗迩尼人防线,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顺着少年的视线,一名身穿明光铠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坊正的家门前,依靠门口的狭窄宽度与三级台阶的落差,与敌人耐心周旋,高大的身躯死死堵住了敌人冲杀的所有路线。就在高大身影所站台阶的下方,不大的院子挤满高声呐喊的髡发汉子,无非是受限于交战地点的狭小、仰攻又颇为吃亏,发挥不出人数上的优势罢了。
可天晓得明光铠上插着好几根羽箭的高大身影,还能坚持多久;
离坊正住所不远的武侯铺正堂,同样有两名武侯在左支右绌,凭借默契的配合抵御进攻。从这边望去,两人的灰色布甲早已一片斑驳,布满一团团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黑褐色,显然是鲜血染成,至于是来自敌人或是他们自己,恐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每一个巷门、每一处房屋的出入口,都在进行着殊死搏斗,都在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尚未彻底沦陷,靠的,便是最后那一口气,最后的那个信念。那一口,毗迩尼人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的骨气与傲气!那纵使千难万难、百般凶险,毗迩尼人也必定不会放弃同胞,援兵必定到来的信念!
这份天生的骨气与必胜的信念,亘古至今,从未改变!
晨曦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是快撑不住了。”
“那怎么办?”
“准备强攻。”
“我就不信,全面接战的时候,阵法能够抵消所有的攻击。”
迎着少女清澈的眼眸,少年语气低沉,却难掩心中的坚定。
“好!我和亨利护住你的两翼,顺便切断敌人左右的联系!”
少女
答得极是爽快,一下子就说到了点上。
诺尔默环顾四周,负责搜索救助街坊的佣兵、不良人、衙役以及青壮,已在彼得和约翰的带领下陆续赶到,于府兵与巡检的身后依次结阵,于是少年举起手中的长剑,朗声激励道:“火光的后面,是我们的同胞,是手无寸铁的妇孺。”
“我们的前面,是手执凶器、时刻准备杀戮我们兄弟姐妹,大肆奸淫掳掠的敌人。”
“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过去!”
“杀光他们!”
“有死而已!”
各有各说的回答,参差不齐,声调不一,不变的是话语间流露出来的强烈使命感与满腔的信心,怒火,即将夺眶而出!
“说得好!”
“彼得居左,约翰在右。”
“将士们,跟我上!”
白光流水般遍布了全身,诺尔默瞬间完成了斗气外放,剑锋指处,是离大家已然不足十米的“嗜血大阵”。
怒吼着奔跑加速,全力挥舞着兵器,数百名手持各式武器的毗迩尼人,一头扎进了血色弥漫的大阵,激起无数朵血色浪花。
锋利的长剑、呼啸的横刀、斗大的枪花、凌厉的斧钺,劈砍鞭打上洋溢着血红到发黑的战阵前锋,顿时便是一片氤氲,力度十足的撞击底下,猩红煞气四下飞溅、弥散,与攻击一方迸射出来的五颜六色斗气,瞬间交织在一起,于众人的头顶升腾翻滚,演化出形态各异的画面。闷哼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在兵器交锋导致的电火花映衬下,充满别样的血色浪漫。
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诺尔默的剑锋,再一次重重劈中了敌人,这一回,髡发汉子不但鲜血狂喷,脱手而飞的弯刀,还使得他暴露出颈部要害,不等敌人退却,诺尔默又补了一剑,力道十足的锋刃,一下子就劈开了髡发汉子的脖子,滚烫的鲜血挥洒,头颅飞起,粗壮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塌。
一如少年所料,数十名猛烈攻击大阵正面的府兵,大大分散了嗜血阵法的防御力度,晨曦与亨利分别刺向髡发汉子左右两人的利刃,更是使得他孤掌难鸣,这才一举斫下了他的脑袋。
趁着敌人尚未补位,诺尔默吐出口中的浊气,踏前一步,又是一剑劈下。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剑式,仅仅微调了一下劈砍的力道,对于决定硬桥硬马破敌的少年来说,恶战还在后头,如何节省以及分配体力,乃是重中之重。
一剑直刺敌人面门,一剑刺向敌人的肩膀,来自晨曦与亨利的助攻,同样高度默契,迫使目标身旁的同伴,无暇顾及并分担压力。至于高呼“毗迩尼必胜”的府兵,依旧奋不顾身地猛攻当面之敌,替自家主将分摊消耗。
尖厉嘶哑的惨叫声,自诺尔默面前的髡发壮汉口中发出,一连遭受两记重劈之后,此人被活生生震断了心脉,尖叫声戛然而止的同时,双膝一软,就此委顿于地。
跨过敌人的尸体,少年力贯双臂,开始复制先前的劈砍动作,招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真正的变化在于力道,在早前几剑的基础上,劈砍的力道再一次减少了一分,不多也不少。
寒光不断闪烁,随着晨曦与亨利解决了各自的敌人,一个细小的“突出部”出现了,由三人组成的小小“楔子”,如同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破开了粘稠乃至凝结成型的深红色乳酪,缓慢、坚定而稳健地,朝着嗜
血大阵的中部推进,不可阻挡。
由彼得和约翰担任“尖兵”的两翼,也先后完成了突破,同样艰难,但持续地往前拱。
重剑无锋。
看似坚不可摧的嗜血大阵,就这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细小到不起眼的缺口,然而再是坚固的堤坝,一旦内部遭受蚁穴的侵蚀,终将毁于不断拍打的江水,自古皆然。
低沉有力的咆哮,出自一名络腮胡子的口中,与此同时,他手中挥舞的巨斧,狠狠迎上了诺尔默的长剑,金铁交鸣中,两人的身形各自晃了一晃。
此人身材壮硕,四肢孔武有力,未曾佩戴头盔,披头散发的样子,此刻深陷“嗜血”状态的他,发红的双眼瞪得犹如铜铃般大小,朝外喷射着愤怒而仇视的目光,活似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
这是一名真正的中阶战兵,哪怕被削弱了部分阵法加成,依旧有着六级战士的巅峰水准。
诺尔默早已运转起了“冰心诀”,内心仿佛古井无波一般平静,少年冷着脸,又一次摆动腰胯,半转的躯体带动长剑斜斜劈出。这一回的重剑,赫然用上了另一重心法。
回应少年的,是络腮胡子同样强势的巨斧,寒光四射的斧面,又宽又大,劈头盖脸朝着少年砍下,倘若斧钺加身,一斧便能剁下少年的头颅。
接下少年头一剑,络腮胡子身躯猛地一颤,来自剑锋的奇怪抖动,卸去了巨斧的大部分力道,同时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震动,顺着斧身传上了他的双臂,向来结实遒劲的肌肉,莫名产生了一丝乏力的感觉;
第二剑过后,体外的凝练血煞斗气出现了紊乱,仿佛有某种诡异的东西,瞬间影响了斗气的运转,使得缓缓流动的血煞呈现好几处凝滞,破绽,也就不可避免的存在了。韧性十足的白光,如影随形,就此趁机侵入了络腮胡子的体内;
又是一剑过去,络腮胡子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强烈而清晰的刺痛感,同时来自双臂与左胸,丝丝缕缕的血红,悄然在他的头顶弥散,尤其以左侧为甚,那是斗气战甲承受不住肆虐的力道,结构性破坏的开始;
到了第四剑,剧烈的颤抖遍布胳膊与肩膀,肌肉、经络、血管,似乎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连带着胸口一阵憋闷与疼痛,仿佛胸腔藏着一团火焰,急欲喷薄而出,偏又寻不到出口,只能憋屈地在他体内左右冲突,大肆扫荡;
暴怒的情绪,随着再一次斧剑交锋,达到了顶点,本该守护全身的血煞斗气,不知何时陷入了崩溃,飘散得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黑红煞气,一时间甚至掩盖住络腮胡子口鼻溢出的鲜血;
艰难地挡下第六剑,大口大口的鲜血,被络腮胡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喷,手中的巨斧,沉重得几乎无法提起,一如他胸中那一口气。眼前一片鲜红,那是七窍流血底下,视线模糊的正常现象,他开始惊慌失措,试图转身逃跑,却发现膝盖无比沉重,竟然连逃跑都做不到了;
绝望地嘶吼着,好不容易又捱了一剑,络腮胡子终于得到了解脱,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破裂声,甲片飞舞,一道恐怖狰狞的伤口,从肩颈直划破胸腹,他眼前一黑,就这么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长剑一扬,一声长啸破开压抑惨烈的厮杀声,直上云霄,借此完成换气之举的诺尔默,清朗的声音穿透整个战阵,只听少年说道:“平安坊的各位战士、父老乡亲,请再坚持片刻。我们,即将全歼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