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之前的所作所为，蓓尔很难做到对他没有怀疑。但他的确在刚才提供了一个情报——虽然无法确定情报真假——可既然他愿意开口，那么让他多说一些信息也是好的。

抓着手里的钢笔，少女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作为交换，你会告诉我那三个人的全部情报？”

“是的。”

“很好……那我这就带她过来。”

陈向她提出了条件，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不打算拒绝对方的这个请求；不管是为了情报，还是为了那个女孩，蓓尔都觉得这件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离开审讯室后，蓓尔将拉默的咖啡杯还给了她，并从安置库夏的地方把她带了过来。

“库夏。”

听到大门重新打开的动静，在蓓尔离开后便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陈睁开了眼睛。

蓓尔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真难为他还记得被他当做工具的人的名字。

“陈，你还好吗？”刚见到陈的身影，面色憔悴的库夏就小跑着跑了过去。

在来这里的路上，蓓尔曾经告诫过库夏最好不要靠近对方。但显然，刚刚陷入恋爱的女孩脑回路一般不会太好使。

在陈看向库夏时，陈所露出的是一种蓓尔很少在生活中见到的目光。那里面的确有爱意存在，但那种爱意却又有些过于刻意，就好像表演情侣的一位话剧演员对另一位演员所做出的的深情凝视一样：

“我很好，亲爱的。”

“我……我很担心你，我也很想你。”跪坐在他身前的女孩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完全不像之前审讯中坦然承认制造恐怖袭击的那种坚韧性格。不过这也很正常——支撑那种坚韧的本来就是她对陈的爱意。

五天前的审讯中，库夏主动向蓓尔承认她制造了自杀式袭击，这代表她对陈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而她明明清楚这点，却还给这个混蛋为虎作伥。这种扭曲的情爱，实在让蓓尔有些难以理解。

蓓尔自己对陈的憎恶是不用加以掩饰的；她不愿意让后方进行远程审讯，就是因为她敢肯定，如果把此人交给后方，联合调查部多半也只会对他进行监禁，或者把他用来当做情报战线上的交换筹码。

归根结底，在那些通过先遣队的眼睛远远“看”着这个世界的官员们来说，当地人的性命和地球人的性命，的确不是等价的。

那些孩子们的痛苦，他们感觉不到。

蒲桃昏迷前的目光，他们也感觉不到。

能感觉到这些的只有蓓尔，可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罢了。

“我也是。”陈的双手被拷在了身后，但他的目光却比身体上的接触更能让眼前的女孩感到安慰。

“他们要怎么对你？他们会放了你吗？”

“当然。”看了站在不远处的蓓尔一眼，陈点点头，“他们要的只是我身上的情报，只要我把情报告诉他们，他们就会放我离开。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日子。”

当陈说到“分开”时，库夏脸上的悲伤神色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不过，自己所爱的人最终将会安全的事实还是给了她一些慰藉：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

“别哭，亲爱的。”低头在女孩的头发上吻了一下，陈再次望向了蓓尔，“艾尔温小姐，能帮我解开手铐吗？我想拥抱她一下。”

“我并不觉得那是个安全的行为。”

“你手下士兵的枪口正对着我，你觉得我还能对你做些什么吗？”陈微笑着看着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艾尔温小姐。让我最后抱库夏一下，然后送她离开，我会在之后继续向你们提供情报——你们想知道的所有情报。”

“……好吧。”

沉吟了一会儿，少女点了点头。

虽然她仍对陈有所怀疑，但他对库夏的那些亲密的动作看上去却不像作假。如果他真的能在之后配合自己审讯，那么，大家都能好过不少。

她厌恶陈，不代表他身上的情报就没有价值

“把他的手铐解开，保持戒备。”

转过头，少女命令一名士兵用钥匙打开了拘束住陈的手套，同时暗暗将手移到了腰间的手枪上。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保守的打算：她和陈保持着四米的安全距离，审讯室里还同时有着四名武装卫兵。面对这种形势，对方就是想要徒手袭击蓓尔，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而根据陈之前的表现，她也认为只要他还有最基本的人性，就不会对库夏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毕竟，在面对自己的家人时，大部分犯下了累累罪行的恶魔也往往会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但蓓尔错估了一个因素。

这个因素也许是“人性”这个词对陈来说并不重要，又也许是她错误的以为陈真的将库夏当成了“家人”。可不管她估错的是哪点，它所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陈？”

在库夏惊愕的表情中，和她拥抱过一下的男人抽出隐藏在腰带扣里的刀片，横在了她的颈动脉旁。

“别动，亲爱的，我不想伤到你。”

蓓尔知道这是个无耻的混蛋，可她显然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抽出腰间的乌鸦手枪，少女皱着眉瞄准了陈所在的方向：

“琼纳斯·陈，你还要在这里负隅顽抗？你没机会的。”

“艾尔温小姐，库夏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塔沃宁城里的一家面包店。当时，她正收集了橱柜上掉下来的面包碎块，准备送给店面附近的几个流浪儿。”

陈完全无视了蓓尔的话，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态度开始说起了关于库夏的事情。

“当我提出自己掏钱买一些面包给她时，她的眼神很让人难忘：仅仅只是因为我帮助了她想帮助的人，她就对我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说真的，我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和她比起来，你连蚕食同类的豺狗都不如。”

“她平时在面包店打工，因为父母早亡，她必须自己照顾一个未成年的妹妹。我见过库夏的妹妹一次，她的妹妹头发的颜色和她一样，也很可爱。在她的妹妹过来的时候，库夏会从橱柜里拿一些小面包给她，也会自己往柜台里丢进几枚铜币。”

“把刀片放下来，我可以承诺改善你的待遇。”

“而对于那些平时没几个钱的穷客人，库夏也会照顾一下他们，用自己的薪水补贴给他们一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你没见过她笑吧？艾尔温小姐，在帮助完别人后，库夏的笑容是很好看的。”

“……”

“她被你们抓起来已经五天，我不知道她的妹妹现在处境如何。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很想自己的姐姐，那些受过库夏照顾的人也会惦记这个好心的面包娘。”

叹了口气，陈用没有拿着刀片的左手捂住了库夏的眼睛。

“而现在，如果你们不让我离开，我会杀了她。艾尔温小姐，你知道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顿了顿。

“要么她死，要么让我离开，你没有第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