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_第九章 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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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李祐被押解回长安后,在内侍省囚禁了数日,其间皇帝既不召见他,也没派人来审他,只有内侍监赵德全来看过他几次。李祐每次都抓着赵德全的手不放,苦苦追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他。赵德全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不给他一个准信。李祐为此恐惧难安、夜夜无眠,才短短数日,两鬓竟然生出了白发。

这天午后,披头散发的李祐正蜷缩在墙角打盹,牢房门上的铁链一阵叮当乱响。李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赵德全走了进来,手里似乎拿着一卷帛书。

赵德全看着目光呆滞的李祐,心里长叹一声,淡淡道:“李祐,跪地接旨。”

李祐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沙哑着嗓子道:“赵内使,你刚才叫我什么?”他记得赵德全每次来都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他“齐王殿下”,不知今日为何直呼其名。

赵德全心中颇有几分不忍,却也只能面无表情道:“李祐,圣上有旨,已将你废为庶人,你赶紧跪地听宣吧。”

这回李祐彻底听清了。他瞪着一双混浊的眼睛盯了赵德全片刻,忽然干笑了几声:“庶人?我身上流着父皇的血,我是大唐的龙子,凭什么说我是庶人?”

“李祐!”赵德全终于失去了耐性,沉声一喝,“圣上说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赶紧跪下!”

李祐哆嗦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赵德全展开帛书,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庶人李祐,汝素乖诚德,重惑邪言,自延伊祸以取覆灭。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为枭为獍,忘孝忘忠,扰乱齐郊,诛夷无罪。去维城之固,就积薪之危;坏磐石之亲,为寻戈之衅。且夫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弃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为国仇。万纪存为忠烈,死不妨义;汝生为贼臣,死为逆鬼。彼则嘉声不,尔则恶迹无穷。吾闻郑叔、汉戾,并为猖獗,岂期生子,乃自为之!吾所以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甚,知复何云……”

李世民的这道手诏,言辞极为痛切,字里行间充斥着一个皇帝、一个父亲对叛臣逆子的愤然和绝望,也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无奈和悲伤。

李祐听着听着,眼神慢慢僵直,脸色变得死白,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到最后,他已经听不见赵德全在念什么,脑中只剩下四个字:恩断义绝。

连日来的所有希冀和幻想,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不过,父皇总算还顾念着一点父子之情。李祐不无自嘲地想,他只是把自己废为庶人而已,没要自己的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祐强打精神,举起双手,正准备领旨谢恩,不料赵德全忽然道:“别急,圣旨是宣完了,可还有一道口谕未传呢。”

一听此言,李祐不由全身一僵,抬起头来:“口谕?!”

赵德全赶紧避开他的目光,咳了咳,接着道:“传圣上口谕,着即赐李祐鸩酒一杯,以谢天下!”

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宦官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双手端着一副托盘,盘中赫然盛着一杯毒酒。

李祐突然跪行了几步,像疯了一样紧紧抱住赵德全的腿,喃喃道:“赵内使,求求你,求求你跟父皇求个情,饶儿臣一命吧,儿臣知错了……”

赵德全顺势把圣旨塞进他的怀里,然后给了手下宦官一个眼色。两个宦官立刻上前,强行把李祐拉开了。赵德全赶紧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牢房。

直到走出很远,身后依旧传来李祐声嘶力竭的哭喊。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赵德全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匆匆回到甘露殿内殿时,赵德全看见皇帝怔怔地坐在榻上,神情木然,眼中还隐隐泛着泪光。

见此情景,赵德全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无论李祐如何大逆不道,毕竟也是亲生骨肉,皇帝做出这个“赐死”的决定,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李世民察觉他进来,暗暗抹了抹眼角,道:“事情都办妥了?”

“回大家,都办妥了。”

李世民“嗯”了一声,表情仍旧凄然。赵德全正想找什么话来安慰一下,殿门外忽然有一个宦官匆匆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事要奏。

赵德全赶紧迎了上去。

这种时候,除非有什么天大的事,否则还是不要打扰皇帝为好。

李世民抬眼一瞥,看见赵德全和那个宦官一个劲地交头接耳,神色似乎有些慌张,不禁眉头一皱,沉声道:“有事就奏,少在那儿嘀嘀咕咕!”

赵德全一惊,慌忙快步走过来,嗫嚅道:“启禀大家,魏太师之子魏叔玉刚刚来报,说、说……”

“说什么了?”李世民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魏太师他……他薨了!”

入夜,李安俨穿着便装,随李元昌来到了平康坊的栖凰阁。

李承乾、侯君集、谢绍宗、杜荷、封师进已经在雅间里等着他们了。

早上李安俨在东宫画出上元节宫宴的安防图后,李承乾便让李元昌和侯君集去找宫中的眼线验证,结果证明他画的图完全正确,李承乾于是放下心来,便正式让李安俨加入了进来。

众人见礼后,李承乾给李安俨和谢绍宗做了介绍。二人寒暄了几句,李承乾便开门见山道:“诸位,离上元节没剩几天了,咱们必须尽快确定行动方案。”

由于皇帝更改了上元节夜宴的地点,所以原定的行动方案必须大幅修改。

“殿下所言极是。”侯君集立刻接言道,“咱们原定的计划是兵分两路,现在看来,必须得分成三路,同时动手。”

“为何要分成三路?”李元昌不解,“原来的目标是魏王府和尚书省,现在不过是把魏王府换成了太极宫,不也还是两路吗?”

“七叔有所不知,”李承乾怕他跟侯君集一言不合又起纷争,便接过话茬,“听说魏王感染了风寒,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想必上元节宫宴他是参加不了了,这些天他只能老实待在自己府里。”

李元昌恍然:“这就是说,咱们到时候的行动目标也包含了魏王府?”

“正是此意,所以才要兵分三路。”

“尚书省还是我负责。”侯君集道,“我来搞定长孙无忌和百官。”

“那魏王府就交给在下吧。”谢绍宗道,“我带上本舵的所有人手,定将魏王人头拿下!”

“很好!”李承乾踌躇满志,把脸转向李安俨,“李将军,依你看,咱们宫里这一路,该如何行动?”

李安俨略为思忖了一下:“回殿下,卑职建议,您可以把东宫兵力分成两拨,一拨跟卑职一起扼守玄武门,彻底封锁内外;另一拨入宫之后,与卑职的部分属下联手,分散控制各主要殿阁。另外,卑职会把最可靠的手下安排在举行宫宴的百福殿,命他们随时听候殿下差遣。如此一来,整座太极宫就在殿下的股掌之中了,不管是谁,到时候都将成为殿下砧板上的鱼肉!”

李承乾满意地点点头,对封师进道:“师进,到时候你带上咱们东宫的精锐,和李将军一起守在玄武门。行动一开始,此处便是最要害的关节,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必须给我牢牢控制住,直到我拿到父皇的退位诏书。”

封师进双手抱拳:“属下遵命!”

“二郎,”李承乾看向杜荷,“宫宴开始后,你便找个由头离开百福殿,把咱们埋伏在附近千秋殿和承庆殿的人手召集起来,然后包围百福殿,配合我在殿内的行动。”

“没问题。”杜荷嘻嘻一笑,“到时候我就说吃坏了肚子,得赶紧上一趟茅?厕。”

“随你怎么说。”李承乾淡淡道,“只要别引起旁人注意就行。”

“承乾,那到时候,百福殿里面……就只有咱两人了?”李元昌有些惧意。

“刚才李将军的话你没听见吗?”李承乾很不喜欢看他那样,“他要把最可靠的部下都放在百福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将军,”李元昌仍不太放心,转头问李安俨,“你在百福殿安排了多少?人?”

“五十人。”

“五十人够吗?”李元昌皱着眉头,“那天皇亲国戚、元勋老臣都会来,大殿里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对,五十人肯定不够!”侯君集忽然接言道,“要我说,李将军最好安排五百个人,而且都得是精锐。到时候,平均每五名精锐禁军对付一个来宾,包括那些公主啊,长公主啊,诰命夫人什么的,这样就十拿九稳了。我说得对吧,汉王殿?下?”

此言一出,杜荷第一个笑出声来,随后封师进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连李承乾都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笑。只有李安俨和谢绍宗表情淡定。

李元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视着侯君集:“侯尚书,如今大事当前,本王看在太子的分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劝你最好自重,我李元昌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向来都是很记仇的!”

“哦?王爷这是在威胁侯某吗?”侯君集斜着眼道,“恰好我侯君集是个不怕死的人,向来不惧威胁。”

李承乾见两人说着说着又杠上了,连忙打圆场道:“侯尚书,汉王虽然生性谨慎了一些,但这么大的事情,三思后行总不为过。咱们大伙就事论事,别说些不相干的话。”

侯君集闻言,这才撇了撇嘴,收回了与李元昌对峙的目光。

李元昌虽然余怒未消,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殿下言之有理。”沉默了半天的谢绍宗终于开言,“兹事体大,确实应该三思后行。就比如汉王殿下方才的顾虑,就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依在下

之见,百福殿的兵力,固然不需要增加到五百人,但是再增加五十人,我看还是有必要的。”

“谢先生,请恕我直言。”李安俨道,“上元节宫宴的安防计划和兵力部署方案,是我与内侍监赵德全共同商议拟定,然后呈交圣上亲自御览批准的,若要擅自更动,恐怕不太好办,一不小心便会引起赵德全和圣上的警觉。再者说,我手中的兵力有限,要在百福殿再增加一倍的人手,怕是拨不出来啊。”

李承乾眉头微蹙,想了想,对谢绍宗道:“老谢,上元节宫宴虽然参与者众,但相当一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妇人和女子也不少,剩下的青壮男子也都手无寸铁,咱们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

谢绍宗淡淡一笑,暗暗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道:“既然李将军有难处,那也不必强求,五十人便五十人吧。只是,在下有一个顾虑,不知当不当说。”

李承乾注意到了他的眼色,便道:“先生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多谢殿下!”谢绍宗把脸转向李安俨,微笑道,“李将军,您刚才说的那个行动计划,甚为周全,在下深表赞同。不过,这百福殿的五十名军士虽说都是您的心腹,但从未听命于太子殿下,万一到时候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您又远在玄武门,鞭长莫及,那非但会影响到整个大局,甚至连太子殿下的安全都没有保障。不知在下这么想,算不算多虑呢?”

李安俨听懂了,说来说去还是不信任自己,便道:“谢先生这么想绝非多虑,是我疏忽了。那不知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谢绍宗之言一出,李承乾便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李安俨的部下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们都肯替自己卖命,万一到时候父皇许给他们高官厚禄,这些人完全有可能临阵倒戈。

还好谢绍宗精明审慎,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

谢绍宗略为沉吟,道:“李将军,您看,可不可以让东宫侍卫换上禁军甲冑,进入百福殿,跟您的手下一起行动?”

李安俨一怔:“可是……这样一来,人数就不符了呀。”

“数量不需要变,还是五十人。”谢绍宗一笑,“我的意思是,您派十至二十人就够了,其他就由东宫的人顶上。”

李承乾和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然后都把目光转向了李安俨。

李安俨眉头紧锁:“这个办法,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生面孔太多,怕会露馅?啊!”

“那依将军的意思,东宫派多少人比较稳妥?”

李安俨又想了想:“最好……最好别超过一半吧。”

谢绍宗迅速和李承乾交换了一下眼色,得到肯定的暗示后,便笑笑道:“也好,那就各出二十五人。正月十五午时过后,让东宫的人进入玄武门军营,换上禁军甲冑,然后和你的人一起进驻百福殿。”

李安俨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可以,就这么办。”

对此结果,李承乾还算满意,便道:“李将军,谢先生这么做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并不是不信任你,你可别多心啊。”

“当然,这个卑职明白。”

“对了,还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李承乾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殿下这么说就折煞卑职了。”李安俨恭谨道,“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紧张。”李承乾笑了笑,“就是这次行动吧,在座诸位可以说都是提着脑袋上阵了。大事若成,咱们共享富贵,我李承乾绝不会亏待诸位;可丑话也得说在前头,万一败了,大伙不仅人头落地,还会祸及满门。所以,为了让在座诸位的家人不被咱们的行动连累,我和谢先生商量了一个法子,就是事先把大伙的家人接出来,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大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即使落败,最坏的结果也是咱们自个掉脑袋而已,不至于遗祸家人。对此,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安俨一下就听明白了——李承乾这是要把自己的家人扣为人质,以防自己有异心。

似乎只犹豫了短短的一瞬,李安俨便抱拳道:“殿下考虑得如此周全,真是令卑职万分感佩!卑职没有异议。”

“好!”李承乾朗声大笑,“李将军果然是明事理的人!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便让谢先生派人到府上去接你的家眷。”

“是,卑职回去立刻安排。”

夜阑人静时,萧君默再次来到了崇德坊乌衣巷的王宅。

自从今天早晨在此找到楚离桑后,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眼前都是她的影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楚离桑为何不愿离开王弘义?难道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生父,并心甘情愿跟他生活在一起?

尽管萧君默深知楚离桑是个疾恶如仇、爱憎分明之人,不大可能这么快就接受王弘义,但人的感情有时候又是很难说清的。即使楚离桑真的接受了王弘义,萧君默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不管王弘义做了多少坏事,他终究是楚离桑的亲生父亲,这种血脉亲情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的。

然而,倘若楚离桑还有别的隐情,萧君默就不能再让她留在这个危险的魔头身?边。

所以今夜,萧君默决意找楚离桑问个清楚。

他不会强迫她离开王弘义,但也绝不会任由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翻过围墙后,萧君默借着漆黑的夜色一路伏低疾行,很快就来到了楚离桑居住的这座小院。他匍匐在东厢房的屋顶上,警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刚想跳进院中,却见主房的灯火倏地熄灭了。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黑影闪身而出,左右看了看,旋即朝南边飞奔而去。

无须看清此人面目,萧君默也知道她就是楚离桑。

这么晚了,她穿着一身夜行衣是要去哪儿?

联想到今天早上楚离桑说她“还有些事情要做”,萧君默更是好奇心大起,不暇多想,立刻跟着她的背影追了过去……

楚离桑一路埋头飞奔,她的目标正是一街之隔的怀贞坊。

昨夜她猜出萧君默极有可能是隐太子和徐婉娘的骨肉,却又不知该如何证实,更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感觉就像一颗巨石压在了心头,令她一整天焦灼难安。

思前想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芝兰楼,想办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虽然徐婉娘已经失忆,但楚离桑还是想尽量唤醒她的记忆,看看她能否想起点什么。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她打算让黛丽丝直接带她去找那位先生,当面把事情问清楚。

事关萧君默的安危,楚离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很快,楚离桑便再次来到了芝兰楼。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杂物。楚离桑翻进院墙后,居然径直走到了这堆杂物旁,敲了敲一口大水缸,道:“方伯,很抱歉我又来打搅了。”

过了一会儿,水缸的缸盖才动了动,然后方伯顶着缸盖站起身来,身上还披着一床薄棉被。他不无尴尬地盯着楚离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桂枝大娘告诉我的。”楚离桑粲然一笑,“她说您通常在这儿值上半夜,她在柴房那边值下半夜。我要是上半夜来呢,就找您通报一声;要是下半夜来呢,直接上楼便可。”

方伯一脸恼恨,忍不住嘟囔:“这婆娘,什么都往外说……”

“对了,大娘还说了,说姨娘有交代,我不是外人。”

“去去去,懒得理你。”方伯不耐烦地甩甩手,“可别待太久啊,不然我可是会赶人的。”

楚离桑知道他这是找个台阶下而已,实际上自己就算待到天亮他也不敢赶,因为有桂枝在背后给自己撑腰呢。

“行,听您的,我待会儿就走。”楚离桑又是一笑,还帮他掖了掖被角,“那您受累,接着值夜吧,不耽误您了。”

方伯恨恨地盯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又嘟囔了一句什么,这才裹紧了棉被,悻悻地蹲回了水缸里,啪的一声把缸盖又盖上了。若有外人偷偷进来,绝对想不到这儿会躲着一个人,可方伯从水缸缸口边沿的一个破洞里望出去,却可以看清院子里的任何动静。

楚离桑上到二楼,敲响了黛丽丝的房门。

黛丽丝还没睡,开门一看是楚离桑,不免有些惊讶。楚离桑进屋后,直言不讳地道明了来意。黛丽丝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找到了姨娘的儿子?”

“我只是觉得他们长得很像,不敢确定是不是,所以才来找你和姨娘。”

“可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吗?姨娘她已经忘记过去的事了,你就算问她她也记不起来啊!”

“我就是想试试。如果姨娘确实想不起来,那你就带我去见那位先生,我当面问他。”

黛丽丝苦笑:“离桑,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生是什么身份的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求求你了黛丽丝,无论如何都要让我跟先生见上一面。”楚离桑焦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弄清楚。”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件事?”黛丽丝紧盯着她,“你说的那个姨娘的儿子又是何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楚离桑顿时语塞:“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上回跟你讲过的,把我和我爹从宫里救出去的那个玄甲卫。”

黛丽丝有些释然,旋即又问:“他叫什么?”

楚离桑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把萧君默的名字告诉她。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刀剑铿锵的打斗声,二人一惊,连忙冲出了房间。

方才萧君默跟踪而至的时候,方伯已经缩回水缸里去了,所

以萧君默毫无察觉。结果他刚一翻墙进来,才走了几步,后背就被方伯用刀顶住了。可是,还没等方伯出言质问,萧君默的龙首刀就出鞘了。不过三四个回合,方伯的刀便被萧君默打飞,然后那把寒光闪闪的龙首刀便抵在了方伯的喉咙上。

楚离桑和黛丽丝匆匆跑下楼时,看见一个黑影正用刀挟持着方伯,桂枝在一旁持刀对峙,两人顿时大惊失色。楚离桑毫不犹豫地抽刀上前,却惊愕地发现那人竟然是萧君默。

“你怎么在这儿?!”楚离桑大惑不解。

“这还用问吗?”萧君默一笑,“当然是你带我过来的。”

“桂枝!”气急败坏的方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理由,“我早说这丫头来者不善,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引狼入室了吧?!”

桂枝语塞,扭头看向楚离桑。

楚离桑忙道:“大娘,方伯,你们别担心,他是自己人,是我的朋友。”

“既然是你朋友,还不叫他把刀放下?”桂枝道,“我家老头子胆小,可别把他吓坏了。”

还没等楚离桑发话,萧君默便已收刀入鞘,对方伯抱了抱拳:“得罪了。”

方伯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黛丽丝走上前来,不无警惕地看了一眼萧君默,问楚离桑:“他是什么人?”

“他就是我方才跟你说起的救命恩人。”

黛丽丝一听,又走近了两步,终于看清了萧君默的面容,不禁一怔:难怪楚离桑会说这个男人是姨娘的儿子,他的眉眼果然跟姨娘很像,尤其是眼神。

“桑儿,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何深夜来此?”萧君默看着楚离桑。

“我……”楚离桑一时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你们不该来的地方,快走吧!”方伯一脸怒容,“这里不欢迎你们!”

“死老头子,欢不欢迎都轮不到你说话!”桂枝叉起了腰,“你没听楚姑娘说这位郎君是她朋友吗?”

方伯刚想回嘴,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蓦然响起:“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随着话音,小丫鬟杏儿扶着徐婉娘从楼梯口款款走来。

众人不约而同都把目光转了过去。

看见徐婉娘的一刹那,萧君默心中忽然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一生中,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五官娟秀、神情温婉的妇人,可不知为什么,萧君默却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由于瞬间被这种感觉攫住,所以萧君默异乎寻常地失态了。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徐婉娘,完全无视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

而让在场众人更加诧异的是,与此同时,徐婉娘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一刻,似乎只有楚离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无比惊讶地发现,此前徐婉娘那种恍惚而又空茫的眼神竟然消失了——她那双一直被轻烟薄雾笼罩着的眼睛,此刻竟然闪烁着一种清澈而明亮的光芒,并且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动人的神采!

此时此刻,楚离桑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去向任何人求证了。

她的猜测便是事实!

因为除了“母子连心”,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萧君默意识到失态,赶紧要把目光挪开的时候,徐婉娘竟喃喃地说出了几个字。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失神,她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在场众人都没有听出她说了什么。

只有萧君默凭着过人的听力听见了两个字:沙门。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从未谋面的妇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会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并说出一个这么奇怪的词?

根据佛教,“沙门”就是出家人的意思。难道这个妇人错把他当成了某位出家?人?

“姨娘,您刚才说什么?”

正当众人都惊诧不已之时,黛丽丝打破了沉默。而徐婉娘也在这一刻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淡淡道:“没……没什么。”

楚离桑发现,随着徐婉娘恢复常态,方才闪现在她眼中的光芒便倏然消失了,那层熟悉的轻烟薄雾重新罩上了她的眼睛。

“桑儿,这位郎君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徐婉娘微笑着问道。

楚离桑赶紧点头。

“夜深了,咱们芝兰楼住的都是女眷,不方便接待郎君。”徐婉娘说着,把脸转向萧君默,依旧面带笑容,“还请这位郎君改日再来做客,好吗?”

方伯闻听此言,不禁大为快意,遂得胜似的瞟了桂枝一眼。桂枝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

萧君默回过神来,躬身一揖:“晚辈冒昧前来,打扰大娘休息了,实在抱歉!晚辈这就走。”

“可否请问郎君尊姓大名?”

“不敢。晚辈姓萧,名君默。”

“这名字真是儒雅,想必令尊令堂定是腹有诗书之人,才会给你取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大娘过奖了,晚辈不敢当。”萧君默心里苦笑,如果您口中的“令尊令堂”指的是我的亲生父母,那我倒真想见见他们。

说完,萧君默给了楚离桑一个眼色。楚离桑会意,便向徐婉娘和黛丽丝告辞。徐婉娘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口,还叮嘱他们常来做客。二人谢过,随即离开了芝兰楼。

此时,即使连萧君默也没有发现,自从他和楚离桑进入芝兰楼,直到此刻离开,其间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他就是王弘义。

此刻,王弘义正站在离芝兰楼不远的另一幢小楼的二楼房间中,透过微微打开的窗缝,目送着萧君默和楚离桑的背影在小巷中慢慢走远。

“先生,大小姐走远了,要不要让弟兄们跟上去?”韦老六站在一旁,躬身问?道。

“不必了。”王弘义淡淡道,“萧君默不是等闲之辈,若派人跟踪,他定会发?觉。”

“那……那怎么办?就让大小姐这么跟他走了?”

“萧君默就住在兰陵坊,咱们还怕找不到桑儿?”

韦老六想了想,又道:“先生,方才萧君默见到徐婉娘的那一幕,看上去很蹊跷啊!”

“蹊跷吗?”王弘义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神情,“我怎么不觉?得?”

“这还不够蹊跷?”韦老六不解道,“方才那两人对视了那么长时间,好像他们之前就认识似的。”

“如果你相信母子连心,那你就不觉得蹊跷了,也就能理解他们为何乍一见面便如似曾相识一般。”

“母子连心?”韦老六惊呆了,“您的意思是说……”

“对,我就是那意思。”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韦老六大为不解,“萧君默不是萧鹤年的儿子?吗?”

“现在看来,萧鹤年肯定不是他的生父。”

“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王弘义自得一笑:“我不仅看出了这个,还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什么人一直在保护徐婉娘,又在去年诱咱们入局。”

“是谁?”韦老六睁大了眼睛。

“魏徵。”

“魏徵?!”韦老六无比惊骇。

“是的。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咱们讨论过这事,这个保护徐婉娘、诱咱们入局的人,必须符合哪几个条件?”

“当然记得。首先,此人当年肯定是隐太子的东宫属官,而且对您颇为了?解。”

“魏徵当年便是东宫属官,任职太子洗马,虽然跟我没有太多交集,但他知道我,也了解我。”

“其次,此人后来投靠了秦王,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

“魏徵以宰相身份加拜太子太师,官秩从一品,正是屈指可数的当朝大员。”

韦老六闻言,虽有些释然,却仍不免狐疑:“可是先生,符合这两点的人还是不少啊。”

“是的,所以就要加上第三点:萧鹤年。”王弘义道,“此人当年也是隐太子的属下。据我所知,他和魏徵早年都是瓦岗的人,后来一起降唐,又一起在东宫任职,二人交情匪浅,要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你想想,虽然符合刚才那两个条件的人不少,但除了魏徵,还有谁与萧鹤年有这么深的关系?”

韦老六思忖着:“这就是说,当年隐太子知道徐婉娘怀上他的骨肉之后,便把她托付给了魏徵和萧鹤年?”

“没错!当年隐太子这么做,只是怕泄露徐婉娘的身份和私生子的事情,不料他们母子竟因此躲过了武德九年的那场灭顶之灾。这也算是苍天有眼,不让隐太子绝后。从那之后,魏徵便把徐婉娘保护了起来,萧鹤年则负责抚养隐太子的遗?孤。”

韦老六想着什么,道:“先生,既然给咱们设局并监视咱们的人就是魏徵,那结合咱们之前的判断,是不是可以肯定,他和萧鹤年都是咱们天刑盟的人?”

“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因如此,魏徵掌握了咱们的情报之后,才不敢向李世民禀报——他怕搞不好会把他自己也牵扯出来。”

“如果说魏徵也是本盟之人……”韦老六还是有些困惑,“那当年智永盟主把您派到隐太子身边时,为何不把魏徵的真实身份告诉您?”

“这就是那老和尚的狡猾之处了。”王弘义冷冷一笑,“他不放心我,所以一边让我辅佐隐太子,一边又让魏徵暗中监视我。”

韦老六彻底恍然,片刻后才道:“先生,若萧君默果真是隐太子的遗孤,那您打算怎么做?”

王弘义若有所思:“那……他就不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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