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长安城的绝大多数里坊早已一片沉寂,可平康坊却依旧繁华喧闹。
李承乾、谢绍宗、李元昌、侯君集坐在栖凰阁的一个雅间中,个个阴沉着脸,气氛几近凝滞。
栖凰阁本来便是谢绍宗的地盘。他匆匆搬离永嘉坊后,便搬进了离栖凰阁不远的一处宅院,因而此处便成了他与太子等人密会的最佳地点。
“先生,”李承乾率先开言,“照你的意思,你的人就是吴王抓的?”
方才谢绍宗已经把吴王李恪带队去抄家的事跟太子说了,并怀疑自己在魏徵府外盯梢的人就是落入了吴王手里。
“回殿下,依目前的事态来看,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李承乾想着什么,忽然一惊:“你那两个手下,知不知道我跟你联手的事?”
“这个请殿下放心,除了永嘉坊的那处宅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李承乾这才松了口气,少顷却又皱起了眉头:“我这个三弟,是什么时候跟魏徵勾搭上的?怎么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要我说,如今朝中局势这么乱,谁勾搭上谁都不奇怪。”李元昌插言道,“现在犯不着去想这个,得想想万一魏徵把消息泄露给吴王,吴王会不会去告?密?”
“王爷勿忧。”谢绍宗接言道,“吴王现在一心只想抓住我,在抓到我之前,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何以见得?”李元昌斜着眼问。
“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谢绍宗坦然道,“他既没有证据证明太子殿下想谋反,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跟殿下联手。充其量,他就只有魏徵这个病恹恹的老头告诉他的捕风捉影之词罢了,试问圣上怎么会相信他?”
“可他手上有你的人!”李元昌不以为然,“如果他把你的人带到圣上面前,不就可以证明你跟太子联手了吗?”
谢绍宗笑了笑:“好,即便如王爷所说,那最多也只能证明我谢绍宗卷入了朝堂阴谋,才会派人暗中监视魏徵,至于我为何卷入,以及我想干什么,有谁能告诉圣上?又有谁能证明这一切跟太子有关?再说了,经过厉锋一案,吴王随便抓个人就想指控太子,会不会引起圣上猜疑?搞不好,他吴王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臊!倘若吴王是有脑子的人,我相信他就不会这么做。”
李元昌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李承乾原本也有些担心,闻言不禁笑道:“还是先生脑子清醒。此番分析入情入理,让人茅塞顿开啊!”
“老谢,现在吴王不是咱们的重点。”沉默了半天的侯君集道,“圣上今年上元节不去魏王府了,咱们得赶紧想个新的行动计划。”
此事在场四人皆已知晓,适才的沉默主要便是因为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随着皇帝计划的改变,他们要么放弃行动,要么只能勒兵入宫,二者必居其一。
“要我说,干脆放弃行动吧,勒兵入宫纯属自取灭亡!”李元昌道。
“王爷此言差矣!怎么勒兵入宫就一定是自取灭亡?”侯君集冷哼一声,“倘若圣上当年也是这么想的,那坐上皇位的不就是隐太子了?”
“皇兄当年功盖天下、威震四海,甘愿替他卖命的人多的是!你侯尚书当初不也是皇兄手上的一把刀吗?”李元昌道,“再说了,皇兄当年在秦王府蓄养了八百死士,个个有以一当十之勇……”
“七叔!”李承乾脸色一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我没有父皇的功绩和声望,就该把皇位拱手让给别人吗?”
李元昌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急口快,无意中伤了太子,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主要是想说,时移世易,眼下的情况跟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事在人为!”李承乾又打断了他,“父皇可以做到的事,凭什么我李承乾就做不到?他当年的秦王府有八百死士不假,可谢先生的羲唐舵难道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或者你觉得他们都是绣花枕头,没有以一当十之勇?”
李元昌无奈地发现,自己方才一句话不仅得罪了太子,也得罪了谢绍宗,此刻再怎么解释估计都没人想听了,只好悻悻闭嘴。
侯君集幸灾乐祸地瞟了他一眼,对李承乾道:“殿下,我早就对您说过了,我侯君集就是您的一把刀,何时出鞘,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好!侯尚书宝刀未老,您这把刀一出鞘,定然能够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李承乾大为兴奋,可话音刚落,忽然瞥见谢绍宗正蹙眉沉吟,似乎颇有忧色,便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谢绍宗淡淡道:“殿下,请恕谢某说一句煞风景的话,方才汉王殿下所虑,其实不无道理。”
李元昌一听,顿时抖擞起来:“怎么样承乾,我没说错吧?谢先生可是个明白人,不像某些人只会逞匹夫之勇!”
侯君集冷冷一笑,权当没听见。
对汉王这个包软蛋,侯君集早就看透了,此时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李承乾听谢绍宗这么一说,不觉有些紧张:“先生有何顾虑,还请明言。”
“殿下,当年秦王之所以能对隐太子和齐王一击得手,在您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谢绍宗不答反问。
李承乾想了想:“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就是控制玄武门吗?”
“正是。如果要在太极宫发难,就必须控制玄武门!”谢绍宗目光灼灼,“否则,宁可放弃行动,也绝不可打无把握之仗。”
“侯尚书,”李承乾转过脸来,“太极宫的宿卫禁军中,有没有你的旧部?”
“有倒是有。”侯君集思忖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想策反他们,一来过于仓促,怕难以成功;二来嘛,虽说是当年旧部,可人心隔肚皮,贸然拉他们入伙,只怕风险太大。”
李承乾还没表态,李元昌便抢着道:“侯尚书,您方才不是还满腔激情、志在必得吗?怎么这会儿又谨慎起来了?”
侯君集一怒:“汉王殿下,侯某懒得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
李元昌刚想回嘴,李承乾忍不住呵斥:“够了!七叔,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诸位消消气,消消气。”谢绍宗赶紧又打圆场,“大伙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切莫为了一点意气之争而影响大局。”
“先生,”李承乾不再理他们,“依你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眼下距上元节虽然没剩几天了,但所谓富贵险中求,依在下之见,策反禁军倒也不是不可行。”谢绍宗看着侯君集,“君集兄,得劳烦你把禁军中的旧部拉一张名单出来,咱们一个个分析,略加筛选,或许可以锁定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逐个试探一下。”
“这是个办法!”李承乾大腿一拍,“试探一下,点到为止,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走漏风声。”
侯君集犹豫片刻,勉强点点头:“好吧,那我就试试。”
“承乾,就这件事,我可以说两句吗?”李元昌斜着眼问。
李承乾看他怏怏不乐的样子,微觉过意不去,便道:“七叔,我也不是不让你说,只是你说的东西得有助于咱们的行动……”
“这是当然!”李元昌不服气道,“否则我何必提着脑袋跟你冒这个险?”
李承乾笑笑:“那好吧,你说,我洗耳恭听。”
“说到这宫中的禁军,我手里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无不睁大了眼。李承乾忙问:“谁?”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
谢绍宗眸光一闪:“此人是玄武门守将,更是直接负责宫禁安全的,若能策反他,大事便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王爷说他合适,指的是什么?”
“我跟他打过不少交道,算是老熟人了,彼此也聊得来,此其一;其二,他前不久因为辩才逃跑一事被皇兄杖责罚俸,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怀恨;其三,他当年也是隐太子的东宫属官,还有一个亲叔叔也是,可却在玄武门事变中被皇兄杀了,要策反他,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切入点。”
其他三人闻言,同时陷入沉吟。片刻后,谢绍宗面露赞许之色,道:“王爷这个建议不错,看来李安俨值得考虑。”
“我不敢苟同。”侯君集瓮声瓮气道,“依我看,王爷这三点都站不住脚。第一,要说熟,宫中禁军我的熟人多了去了,可恰恰很多大事,便是坏在熟人身上!第二,辩才逃跑一事,圣上对李安俨罚俸杖责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若按律法,李安俨就该革职流放!如今重罪轻罚,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岂会怀恨?第三,当年死在玄武门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的亲人个个都想找圣上报仇?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仇恨也早已淡化了吧?时至今日还值得拿这个来说事吗?”
李承乾本来对李元昌之言也颇为赞同,一听顿时又踌躇起来。
李元昌很想反驳,可情急之下竟然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众人一时便沉默了。李承乾无奈,只好看向谢绍宗,用眼神示意他拿个主意。
谢绍宗会意,又思忖了一下,道:“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行事,君集兄去试探他的旧部,王爷这边也跟李安俨接触一下。在我看来,二者非但不矛盾,反而可以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李承乾大喜,重重拍了下面前的食案:“好,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二位便分头行动,时不我待,不可再有半刻拖延!”
将近五更时分,晨鼓尚未敲响,长安各坊的坊门依旧紧闭。
此时天色尚黑,皇城西南含光门外的太平坊忽然不太平了——该坊坊正在睡梦中,被本坊的一个武候给叫了起来,说东坊门那边有人醉酒闹事。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坊正六十来岁,头发胡子花白,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骂骂咧咧,“有人闹事抓起来便是,这种小事也要来找我?”
“坊正有所不知。”那武候苦着脸道,“这伙闹事的,来头不小啊!”
“多大来头?”坊正不耐烦道,“还能是皇宫里来的不成?”
武候一脸苦笑:“还真让您给说着了,这帮家伙正是宫里的禁军,领头的好像还是个中郎将。”
“啥?”坊正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啥?禁军中郎将?!”
“可不是嘛,听说叫李什么……对了,李安俨。”
坊正的脸色唰地白了,来不及穿好衣服便冲出了门。一路上,坊正听武候断断续续讲述了经过,才大致弄清了事情原委:
李安俨带着七八个部下,都喝得烂醉,从本坊一家酒楼出来,要敲开东坊门出去。守门的坊卒见他们都穿着便装,以为是泼皮无赖,便骂了他们几句,结果就被他们一顿暴打。一队正在巡夜的本坊武候恰好巡逻至此,慌忙冲上去制止,双方便打了起来。打斗过程中,对方为首之人脸上被揍了两拳,才暴怒地喊出自己的官职和姓名。武候们将信将疑,这才赶紧派人来给坊正报信。
两人策马狂奔至东坊门时,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那十来个坊卒和武候正被那帮闹事者威逼着跪在地上,还两两相对互扇耳光,每个人的脸都被打得又红又肿。
坊正心里暗暗叫苦,认准对方的为首之人,慌忙跑过去,不停作揖:“这位将军,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将军,在下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吧!”
此人正是李安俨。他满身酒气,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坊正好一会儿:“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替他们求情?给老子滚一边去!”
老坊正在这个位子上干了半辈子,还从没被人如此羞辱过,心里大为窝火,当即道:“鄙人是本坊坊正,虽然位卑人轻,但好歹也是长安县廨任命的一坊之正,将军何故出言不逊?”
“一个屁大的坊正,也敢跟本将军叫嚣!”
李安俨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把揪住坊正的衣领,把他按跪在地上,又命手下把一旁吓得脸色煞白的武候抓过来,命他们二人也像其他人一样互扇耳光。坊正气得破口大骂,李安俨就亲自动手,狠扇了那个武候几下。坊正又骂,他就又扇武候。武候终于反应过来,急得一掌拍在坊正脸上,坊正大怒还手,于是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李安俨和手下们见状,顿时发出一阵大笑声。
晨鼓就在这时敲响了,一个手下从坊卒那里抢过钥匙,打开了坊门。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坊门开处,一队全副武装的武候卫竟然就策马立在门口,而为首之人正是左武候大将军李恪。
李安俨一看,登时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慌忙叫所有人罢手。可坊正和武候却打得正起劲,李安俨的几个手下费了好大劲才把二人拉开。
李恪纵马走了过来,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安俨脸上:“李将军,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安俨赶紧上前见礼,赔笑道:“殿下,您……您怎么亲自巡夜呢?”
“为了确保上元节灯会的安全,最近这几天都是本王亲自巡夜。”李恪淡淡道,“看李将军的样子,好像很不喜欢见到我?”
“哪里哪里,殿下说笑了。”李安俨给手下使眼色,手下们连忙把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些武候搀了起来。
“本王方才经过坊门,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片耳光声,煞是热闹!想必是这些人得罪了李将军,受罚了吧?”李恪脸上挂着笑意,但那笑容却冷得令人心惊。
“这个,事情是这样……”李安俨正想找个理由搪塞,那个坊正突然挣脱他的手下,一个箭步冲过来,扑倒在李恪马前,连磕了几个头,然后便指着李安俨和他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起来。
李安俨暗暗咒骂,却又不敢阻止。
李恪静静听着,目光渐渐凝聚,最后就像利箭一样射向了李安俨:“李将军,你身为禁军中郎将,却知法犯法,无故犯夜,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李安俨自知无法抵赖,便笑笑道:“殿下,都怪卑职喝多了,一时酒后乱性,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卑职一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教训?”李恪冷然一笑,“若是本王真的抬手放你过去,你还有什么教训可以吸取呢?要想长记性,也得真的吃点教训才成吧?”
李安俨见他丝毫不给面子,顿时不悦:“吴王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教训我,您也得先跟圣上请旨吧?”
李恪哈哈一笑:“李将军,这你就想多了。父皇既然任命我当这个左武候大将军,我就有权力依法惩治犯夜之人,还真不需要跟父皇请旨。”
“那你想怎么样?”李安俨变了脸色。
“很简单,依照大唐律法,鞭笞二十。”
“吴王殿下,上元节宫宴的安全职责在我肩上担着,您要是把我打伤了,圣上怪罪下来,只怕您也担待不起!”
“嗯,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李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该如何是好呢?”
李安俨见他犯了难,暗自得意,便趁势道:“殿下,我也不想让您为难。要不这样,您放我回宫,我亲自去向圣上陈情请罪,您看如何?”
李恪垂首沉吟,恍若未闻。
李安俨狐疑地看着他,正想再说什么,李恪忽然一抬手止住了他:“你不必说了,本王想到了一个主意,一定会让我们大家都满意。”说着,还微笑地看了看旁边的坊正。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有什么主意,只好静静等着。
“为了维护我大唐律法的权威,也为了让李将军能够履行职责,本王决定,将鞭笞二十改成掌嘴二十。”李恪一笑,“怎么样李将军,这样既执行了律法,又不至于把你打伤,是不是两全其美呢?”
李安俨这才明白他是成心想羞辱自己,顿时大怒:“吴王,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欺人太甚!”
“哦?你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那你方才当街羞辱这些忠于职守的人,又该如何解释?”李恪说完,给了身后的部下一个眼色,立刻有两人翻身下马,一左一右紧紧抓住了李安俨。
李安俨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旁边的手下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打!”李恪一声令下,立刻有一个副手上前,揪住李安俨开始掌嘴,耳光声清脆响亮。李安俨拼命挣扎,口中詈骂不止。一旁的坊正和手下们无不露出称心快意的表情。
此时天色微明,早起的路人见此一幕,大感好奇,遂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晨鼓响过不久,楚离桑悄悄回到了崇德坊乌衣巷的王宅。
自从把徐婉娘和萧君默联系到一起后,她的脑子便一团乱了。假如萧君默真的是隐太子的遗孤,这个惊天秘密一旦泄露的话,事情将变得非常可怕,因为皇帝必定会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王弘义也会千方百计利用他——萧君默瞬间就将成为朝野各方势力的焦点!
更可怕的是,一旦得知这个身世真相,萧君默将如何面对?一旦知道他全力效忠的皇帝竟然是杀害生父的刽子手,萧君默该怎么办?
楚离桑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就够让人崩溃的了,没想到萧君默的身世竟然比她更诡谲离奇,也更让人灵魂撕裂。
刚从高墙翻进后院,楚离桑便隐隐瞥见一道黑影在不远处的月亮门闪了一下。她若无其事地朝月亮门走去,一把精致的匕首从袖中悄然滑出,握在了手中。
这把镶嵌有红、绿宝石的匕首,正是当初在伊阙刺伤萧君默的那一把。
穿过门洞的一刹那,楚离桑感觉那道黑影从左后侧扑了过来,旋即左手一弯,用手肘击向那人,同时右手的匕首划过一道弧光,朝对方面目刺去。
不料对方反应更快,一掌挡开她的手肘,另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楚离桑便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这位姑娘,你知道持刀威胁玄甲卫,是什么罪?吗?”
这句话,正是萧君默当初在伊阙被楚离桑持刀威胁时说过的。
楚离桑蓦地一震,抬头看着这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庞,看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瞬间便湿润了。
“你这个骗子……”楚离桑凝视着他,“那天你只说离开一会儿,让我在客栈等你,然后便杳无音讯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
“对不起,是我不好。”萧君默一脸歉然,“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从昨夜到现在,萧君默和郗岩相继探察了乌衣巷的五座宅子,最后终于在这座宅子发现了不少来回巡逻的武士,还在后院发现了早起的绿袖,遂确定这便是王弘义的藏身处,也确定楚离桑就住在这里,便隐藏了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楚离桑问。
萧君默笑了笑:“用心找,自然就找到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楚离桑却分明感到了“用心找”三个字的分量。
“走吧,跟我回家。”萧君默柔声道。
楚离桑刚想说什么,蓦然想起了有关他身世的事,心中顿时大为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徐婉娘的事和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萧君默察觉她神色有异:“怎么了?”
“没,没什么……”楚离桑支吾着,“总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这是为何?”萧君默大为诧异。
“我……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在楚离桑看来,如果萧君默果真是隐太子的遗孤,那么王弘义迟早会知道真相。所以,她必须潜伏在王弘义身边,随时刺探情报,才能助萧君默一臂之力。
萧君默看着她,心里大为狐疑,正待追问,郗岩忽然紧张地跑了过来,低声道:“盟主,楚姑娘,咱们得走了,有人过来了。”
楚离桑顺势推开了萧君默,正色道:“你们快走!”
郗岩一愣:“楚姑娘,盟主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别说了,赶紧走。”楚离桑冷冷道。
这时,一队巡逻武士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萧君默知道楚离桑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磨蹭了,只好道:“桑儿,你自己小心,我回头再来看你。”
楚离桑忍着心头的酸楚,用力地点了点头。
萧君默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转身,和郗岩一前一后跃过了墙头。
楚离桑望着空荡荡的墙头,眼睛不觉便又迷蒙了。
汉王李元昌的府邸位于太平坊的东北隅,所以一大早发生在东坊门的那出闹剧很快便传进了他的耳朵。李元昌颇为惊诧,连忙命人把坊正找了来,仔细询问了事发经过。等坊正一五一十说完,李元昌不禁在心里大笑,连叫了几声“天助我?也!”。
李安俨好歹也是一员禁军老将,虽然官秩不是很高,但在朝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被吴王李恪如此当众羞辱,岂能吞得下这口恶气?眼下自己正打算策反李安俨,恰好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事不宜迟,李元昌随即乘车来到了昭国坊的李安俨宅。
李安俨跟他熟,也就没有回避,红肿着半边脸便出来见他了。李元昌一看,便义愤填膺道:“吴王这个浑小子,怎么能如此对待李将军呢?他也太不懂事?了!”
李安俨苦笑,请他到正堂入座,叹道:“人家是皇子,又是大将军,自然是执法如山、铁面无私!我一个区区中郎将,在人家面前算个屁呀!”
“李将军,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便入宫,让皇兄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殿下美意!”李安俨又自嘲一笑,“不瞒殿下,今早我便入宫去跟圣上申诉了,可是……”
“可是什么?”李元昌观察着他,不禁暗自窃喜。他本来还担心,万一皇帝在这件事上替李安俨撑腰,帮他捞回面子,那这件事便没什么利用价值了。现在看来,李安俨在皇帝那里八成也是吃瘪了。
果不其然,只听李安俨道:“我没想到,太平坊的事情一了,李恪便先我一步入宫,恶人先告状去了。所以,圣上非但没替我说话,反而还训斥了我一顿,说吴王如此执法没什么不妥,甚至处罚得太轻了,还说这笔账先记着,等上元节宫宴之后,还会降罪责罚。”
“怎么会这样?”李元昌故作惊诧,“这吴王年纪轻不懂事,怎么皇兄也如此不近情理?!”
“算了,反正我也想好了,一过上元节,我便给圣上上表,请求致仕,解甲归?田。”
看着他满脸懊丧的样子,李元昌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便陪他叹了口气,道:“李将军,不是我背后说皇兄坏话,他这两年似乎有些糊涂了,处置事情往往很不公允。别的不说,咱就说去年那桩‘构陷太子案’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就是魏王在背后搞的鬼,可皇兄居然找了个替罪羊,硬是瞒天过海地把案子给糊弄过去了。你说,他这么干,如何让朝野上下心服?又岂能不令太子寒心?”
李安俨闻言,面露惊惶之色:“我说汉王殿下啊,您行行好,千万别在寒舍说这种话,万一传出去,我一家老小还有活路吗?”
“李将军,你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李元昌一笑,“说实话,现如今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满朝文武,王公贵戚,可没少人在背后议论。大家都说呀,圣上在贞观初年的确是一位英主,可惜这几年却日渐昏聩,正应了那句老话——‘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啊!”
“殿下!”李安俨终于忍无可忍,沉声道,“您若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请恕我不能奉陪了,您还是请便吧!”
李元昌却没有动,而是淡淡一笑:“李将军,本王一直认为你是一位有血性的汉子,不料今日看来,却也是胆小如鼠的匹夫罢了!”
“你说什么?!”李安俨双目一瞪,“汉王殿下,难不成你们一个个都约好了,今天是变着法来羞辱我是吧?”
“李将军!”李元昌霍然起身,与他四目相对,“你若不愿受辱,那就拿出点男儿气概出来,也免得让圣上和吴王、让满朝文武和天下人都把你看扁了!”
李安俨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双肩一塌,苦笑道:“不愿受辱又能如何?我只是一介武夫,除了打脱牙和血吞,还能怎样?!”
“一介武夫?”李元昌冷然一笑,“是的,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可你别忘了,你是手握宫禁大权的武夫,是镇守玄武门的武夫,是一旦刀锋所向,就有可能令天地变色、令历史改辙的武夫!”
李安俨浑身一震,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蹙眉道:“殿下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你面前就摆着一个机会,一个不但可以让你洗刷耻辱、扬眉吐气,还能让你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李安俨眸光凝聚,死死地盯着李元昌:“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让我……造?反?!”
“不是造反,是鼎革!是除旧布新、改天换地!”
“就凭你我二人,如何改天换地?”
李元昌知道自己基本上成功了,便朗声一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未来的大唐天子!”
“你确定你看到的人就是徐婉娘?”
听韦老六说昨夜在怀贞坊发现了疑似徐婉娘的人,王弘义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的先生,那人四十多岁,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而且跟黛丽丝住在一起,据属下判断,十有八九便是徐婉娘!”
“你可派人过去了?”
“先生放心,属下都安排好了,现在那栋小楼周围都是咱们的弟兄,十二时辰盯着,徐婉娘和黛丽丝插翅难飞!”
王弘义大为兴奋,来回踱
了几步:“告诉弟兄们,只要把徐婉娘给我盯死就行,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她并不是咱们的最终目标,切勿打草惊蛇。”
“是,属下记住了。”韦老六想着什么,“先生,属下斗胆问一句,您既然这么说,那咱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韦老六只知道徐婉娘身上藏着秘密,却一直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我怀疑,当年徐婉娘为隐太子生下了骨肉。”
韦老六恍然:“先生的意思是,咱们监视徐婉娘,就是为了找到这个隐太子的遗孤?”
王弘义颔首。
“那,找到之后呢?”
王弘义略为沉吟,然后便把那天对苏锦瑟讲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大意是:若是女儿,就册封她为皇后;若是儿子,就拥立他当皇帝。最后,王弘义又悠悠地说了一句:“若如此,庶几不负隐太子的在天之灵,也不枉我与隐太子相知一场!”
韦老六闻言,不禁有些动容:“先生,您对隐太子的情义,真是令人感怀!”
王弘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其实,王弘义自己也说不清,他的这些打算到底是出于对隐太子的情义,还是出于对李世民的报复,或者是出于自己掌控天下的欲望,又或是这些因素兼而有?之。
人就是这么复杂——你不仅很难真正了解别人,你也很难真正了解自己。
桓蝶衣阴沉着脸走进萧君默的值房,看见他正埋头书案,在处理一批案牍。
萧君默下意识抬头,发现是她,展颜一笑:“蝶衣,你来得正好,我还想待会儿去找你呢。”
“左将军自从回京后便日理万机,还有空找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桓蝶衣一脸讥诮,走到他旁边坐下。
“怎么,”萧君默注意到她的神色,“谁又惹你了?”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萧君默一笑,随手拿过一只精巧的首饰盒,递给了她。
“这什么?”桓蝶衣明知故问。
“送你的生日礼物呗,打开看看。”
桓蝶衣打开,取出了一对玉佛耳坠,但见佛像虽小,却衣袂飘然,面容更是栩栩如生,显然价格不菲。桓蝶衣有些感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把耳坠又放回盒子里,道:“送这东西做什么?我又用不上。”
“总是有机会戴的嘛。”萧君默猜不出她又在耍什么小性子,只好赔笑道,“不当值的时候,你也别老是穿甲冑,多穿穿姑娘家的衣裳,不就能戴了吗?”
“没兴趣。”桓蝶衣嘟着嘴,“还不如你以前送的良弓宝剑来得好玩。”
“我说你这丫头可真难伺候。”萧君默笑道,“前几年送你那些东西,你就说我不懂姑娘家的心思,这回送你饰物,你又嫌不好玩,那你让我送什么好?”
“既然如此为难,索性就别送了呗。”
萧君默被噎住了,半晌才苦笑道:“送总是得送的,谁让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师妹呢。要不这样,改天我陪你逛街,你想要什么,自己挑,我付账,这总成了?吧?”
“自己给自己挑礼物,有什么意思?”桓蝶衣白了他一眼,“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有事。”
萧君默见她神情有异,便屏退了值房里的几名侍从,然后看着她:“说吧,什么事?”
桓蝶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我下面要问的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不许糊弄我。”
萧君默一笑:“瞧你一副审犯人的样子,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
“严肃点!”桓蝶衣沉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好好,严肃严肃。”萧君默敛起笑容,“问吧,桓大旅帅。”
“你去年跟辩才一块逃亡,有没有发现天刑盟的什么秘密?”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我做什么,回答我。”
萧君默想了想:“要说有,也算是有吧。”
桓蝶衣眉头一蹙:“是什么?”
“师傅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桓蝶衣不解。
“既然连师傅都不告诉你,那我恐怕也不便说了。”萧君默故意卖了个关子。其实他已经想清楚了,桓蝶衣既然开口询问,自己总得告诉她点什么。而除了绝大多数不能说的之外,有件事还是不妨透露给她的。
桓蝶衣板起了脸:“去年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现在却什么都瞒着我,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萧君默笑了笑:“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可得保密。”
“好,我保密。”
萧君默凑近她,低声道:“我找到了《兰亭序》的真迹,然后� �它献给了圣?上。”
“《兰亭序》真迹?”桓蝶衣惊诧,“就是圣上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东西?”
萧君默笑而不语。
“那你把真迹献给圣上之前,就没从里面发现什么?”
萧君默摇摇头:“如果那里头真藏着天刑盟的秘密,有那么容易被我发现?吗?”
“对别人当然不容易,可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这人最狡猾,最有心机,什么东西瞒得过你?”
“哈哈!”萧君默大笑,“我说桓旅帅,我可是你的上司,有属下这么说上司的吗?”
“别打岔,回答我。”
“好,我回答你: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
“你骗我。”
萧君默无奈地摊了摊手:“信不信由你。”
桓蝶衣紧盯着他:“那我再问你,你和辩才跑了那么远的路,一定跟不少天刑盟的分舵接头过,可为何没见你向朝廷禀报?”
“这就是你瞎猜了。我只不过在江陵见到过天刑盟的两个舵主,一个开酒楼的,一个做棺材的,接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我能禀报什么?再说了,这些事情裴廷龙不都掌握了吗?要禀报也得他去禀报吧?”
桓蝶衣冷然一笑:“看来你是打算对我隐瞒到底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天圣上召你廷对,你也是用这套说辞应付圣上的吧?”
“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怎么叫‘应付’呢?”
“那你说完后,圣上信你了吗?”
“圣意如何我可不敢揣测。”萧君默又笑了笑,“我只求问心无愧。”
桓蝶衣又冷笑了一下,环视这间既宽敞又豪华的左将军值房:“左将军就不必跟属下打官腔了!您这几日坐在这值房里,感觉挺美的吧?只是属下不免担心,您还能美多久?”
“哎,我说蝶衣,你怎么说话呢?”萧君默故作不悦,“裴廷龙那家伙眼红我倒也罢了,你怎么也咒我?”
“裴廷龙何止是眼红你?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你!”
萧君默不屑道:“只怕他没那么大的胃口。”
“他也许没有,但他背后的人有。”桓蝶衣在“背后”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萧君默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你别管我听说了什么。”桓蝶衣冷冷道,“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裴廷龙也许只是一条恶犬,在你看来根本不足为虑,可你千万别忘了那个放狗的人。他若是想吃你,你绝对连渣都不剩!”
萧君默终于听明白了,桓蝶衣口中这个“放狗的人”,无疑就是当今天子。
看来,皇帝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
桓蝶衣站了起来。“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书案上的首饰盒,“东西我收下了,明天有空就来家里吃饭吧,我让舅母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萧君默知道,她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来给他报信的,可他却不得不对她隐瞒一切,心中甚是愧疚,遂站起身来,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桓蝶衣依旧冷冷道,“您左将军日理万机,整天要处理那么多机密事宜,岂敢劳您相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萧君默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蝶衣,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不希望你卷进来。眼下的局势如此险恶,你知道得越少,你就越安全。
李安俨化装成李元昌的侍卫,跟着他乘车来到了东宫。
李元昌先让李安俨在偏殿等候,自己入内知会了太子,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他,然后才领着李安俨来到了丽正殿。
双方见礼后,李承乾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李将军,想必该说的话,汉王都跟你说了。你今天既然踏进了东宫,那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若助我登基,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要是三心二意,咱们所有人都得脑袋搬家!你可想清楚了?”
李安俨额上瞬间沁出了冷汗,他下意识地揩了一把,道:“卑职万分感激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的垂青,事已至此,卑职自当唯殿下之命是从。”
李承乾眉头一蹙:“听你这话的口气,好像有点被逼无奈啊?”说着瞟了李元昌一眼,“七叔,既然人家李将军不太情愿,你怎么能胁迫人家呢?”
李安俨猝然一惊,慌忙单腿跪地,双手抱拳:“殿下误会了,卑职绝无此意!卑职的意思是,既然局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而殿下又是堂堂正正的大唐储君,卑职自当尽心竭力、抛头洒血,为殿下剪除奸佞、诛灭凶顽,助殿下位登大宝、君临天下!”
“好!”李承乾一拍书案,示意李元昌扶起他,大笑道,“李将军果然深明大义,有你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李将军,”李元昌适时插言道,“上元节宫宴,太极宫和玄武门的防卫部署,想必都已做好了吧?”
李安俨点点头:“是的殿下,此事就是由我牵头的。”
“那好,那就有劳将军尽快把计划交给太子殿下吧。”
李安俨略微迟疑了一下,旋即躬身一揖:“卑职遵命。”
李承乾和李元昌相视一笑。
随后,李安俨立刻伏案执笔,画了一幅太极宫的草图,图上详细标注了宫内各要害之处的兵力部署。画完后,李承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即勖勉了几句,便让李元昌带他出去了。
二人刚一离开,谢绍宗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到手了!”李承乾面露喜色,把图递给了他。
谢绍宗恭敬接过,看了看,只微微颔首,却不说话。
李承乾诧异:“先生好像有想法?”
谢绍宗又沉吟了一下,道:“殿下,我总觉得,策反李安俨这事,似乎太过容易了些……”
“你是怀疑李安俨并非真心投诚?”
“倒也不是怀疑,只是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有些过于巧合了。”
“怎么讲?”
“吴王昨天刚抓了我的手下,抄了我的宅子,今儿一早,就跟李安俨在太平坊发生了冲突,还把李安俨当众羞辱了一番。几乎一夜之间,吴王就成了咱们和李安俨共同的敌人。更为巧合的是,昨夜咱们才刚刚准备策反李安俨,今天汉王殿下便能借此由头去说事,而且一说就成功了。”谢绍宗顿了顿,“这么多巧合,殿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李承乾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我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就说我这个三弟吧,从小自视甚高,父皇又在各种场合多次夸他‘英武类我’,所以这小子的夺嫡之心老早就有了。自从去年回京,他便千方百计讨好父皇,前几天听说魏徵跟我吵了一架,他便觉得有机可乘,去找魏徵打探消息,这才抓了你的人。今天早上李安俨这事,则是他故意要把事情闹大,好表现给父皇看,证明他执法如山,不因李安俨是父皇的禁卫将领而有所回护。说到底,这两件事都完全符合他的个性,也都符合他夺嫡的心思。先生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谢绍宗蹙眉思忖:“殿下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李承乾袖子一拂,“你不就是觉得巧合吗?这世上巧合的事多了,或许正是因为天命在我,所以连老天爷都帮我呢?”
“殿下能有如此自信,自然是好。不过在下还是觉得,咱们得多留个心眼,不能这么轻易就相信这个李安俨。”
“这是当然!我已经想好了,回头就让汉王和侯尚书分别找他们在宫里的眼线,从侧面验证一下,看看这张安防图是否为真。只要有一个地方不对头,我就亲手把李安俨宰了!”
谢绍宗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另外,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保他死心塌地跟着咱们干,不起丝毫异?心。”
“殿下还有什么好主意?”
李承乾看着他,邪魅一笑,凑近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绍宗恍然,不禁深长一揖:“殿下思虑周详,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