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盘内,高堆火枣交梨;
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
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了万钱;
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
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
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清香。”
白初晴声音清朗,吐字清晰,一首诗下来,好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滚落在玉盘之中,听得人神清气爽,听得张大胆口涎滴滴答答。
“好,好!”张大胆拍手喝道,“听上去就带劲儿……额,除了熊掌,我觉得吧,把这东西换成猪蹄就挺好……”
算算时辰,已经是天黑了,但天地之间一片洁白,倒还是亮堂得很。
“唉——”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你们谁想不开了?”张大胆眼睛四处打量,屋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哪个脸上也没有苦闷的神色。
所有人也都左右观看,好奇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过了一阵,一声悠悠的长叹再次响起,不等别人反应,那张大胆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快速窜进了一侧房间里。
“你个老东西,装神弄鬼,唉声叹气,搅了你张爷爷屠门大嚼的雅兴……咦?怎么扇不中?”
众人全都凑到门口观看,只见空荡荡的屋子一角,站着一个一身青衫的老头子。此人不到五十岁的年纪,颌下留着一撮稀稀拉拉的胡子,手里还攥着本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他眼睛看人眯缝着,弓着后背,两肩高耸,一看就是个老学究的样子。
“老人家,在这里叹什么气?”白初晴试探着问道。
“老什么人家,这家伙不是人!”张大胆喊道,“我一巴掌扇他肩膀上,就整了个空。”
说着,他又再次抬起手来,演示了一遍。整只手清清楚楚地穿过那个人的身体而过。
“啊!真的有鬼……”队伍里有人说道。
“呵呵,又看到鬼啦,这下不用阴气遮眼就能看到……”白初晴冲着王正挤了下眼睛。
“嗯,这个人应该是有很大的怨念,才能主动显形。”王正点头。
“看他身上没有刀伤什么的,有多大的怨念,能够比那些率州城里被人害死的家伙还大?”白初晴不解地问道。
“嘿,老爷子,你倒是说话啊。”张大胆想推他一把,却又放下了手,“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说来听听,不费劲儿的话,我帮你办喽。”
这家伙有个贪吃又贪玩的心性,见到野鬼显形,就起了好奇心。
“唉——”那老学究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挨个打量一番。
“你说不说话?不说我就整治你了啊!”张大胆一梗脖子。
老学究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摇摇头,“不成器,不成器……”
王正走到近前,伸出左手,对着老者手里的书一握。
瞬间,那本书消失不见了。
“你这本书和你一样,只是阴气所化。上边的字都是假的,你也翻不开,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王正一语戳穿了对方,“再装模作样,我就把你也吸了。”
老学究一下子惊得后退了好几步,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对方。“半年了,我吓走的人也有十几个,从来没有遇上你这样的……”
“半年了阴魂还没有消散,你这人的执念还真是强啊。”白初晴走到近前,打量着对方,“看面相也不像是太坏的人,这年纪也干不出什么坏事了吧?来,说说看,你到底在这等什么呢?”
“唉……”老学究还想长叹一声,却刚发出半声就察觉王正脸上的不耐烦,连忙自己捂住了嘴巴,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老夫本是渤海人氏,感念我王效仿大唐开科举选贤之恩,自幼苦读,终于在四十三岁高龄得以高中。承蒙我主不弃,得以获封安远府府尹。谁知在这上任的路上,遭遇横祸,壮志未酬呀……”
“你死的时候多大?”张大胆插嘴道,“四十三?啧啧啧,这读书当真不是什么好事,把个四十多岁的人熬成了个小老头儿。”
“你是被人杀害,心愿未了,所以等在这里,想要寻人报仇?”白初晴眉毛一挑,右手习惯地握上了金色弯刀。
那老学究摇头叹息,“说来惭愧,我死得也是稀里糊涂,只记得有个黄衣道人,带了口箱子也来投宿,结果不知怎么了,我那十几个随从再加上我,就全都一命呜呼,死在了这里。”
王正看了白初晴一眼。这应该就是玄门隐宗的人,携带那黑箱子四处游走,随手顺便害死了这驿站里的人。这些人行事太过狠辣,动辄杀人,甚至不惜摧毁整座城市,不铲除恐怕将会是极大祸患。
“那黄衣道人的确有些本事,不过你放心,终有一日,我必将把他们铲除。你就放心去吧。”王正说道。
谁知那老学究还是连连摇头,“老夫所憾之事并不是这个。”
“什么事比要了你命的仇人还重要的?”白初晴不解。
“老夫辛劳一生,方才得以获得此官位。然而却一天没有踏进那宁州城,哎。”
“原来是个老官迷啊!”张大胆抚掌大笑。
“非也非也。”老学究摇头道,“老夫做官,是为了施展平生的报复。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把这整座城整治得人人知书达理,夜不闭户,才是我的愿望呐。”
“可你现在只是一缕阴魂,也无法离开这里,你这个愿望,恐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白初晴说道,“而且你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了,这缕阴魂也很快就得消散。”
“老夫知晓。”老学究再次打量着几个人,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老夫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个青年才俊路过这里,入得我眼,由我把府尹官印交给他,由他替我去宁州,一展抱负。”
说话之间,那老者的身影晃了几晃,竟然有些发虚了。
“老爷子,不是我吓唬你啊,你看看自己的脚都没有了,这副身子维系不下去了。”张大胆指着对方的脚说道,“你要么把官印交出来,踏踏实实了却心愿。要么就带着你的遗憾永远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