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唐父早早就把酒厂给的,老高师傅用生命运送回来的‘大马哈鱼’炖进锅里,又和唐母煎、炒、烹、炸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年夜饭是融洽的,是高兴的,是轻松的,是用一年的忙碌换来的。
周围的鞭炮声从此起彼伏到响成一片,唐父听到后就坐不住了,说了声:“咱家也开放!”接着就兴匆匆的领着糖糖跑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唐母在炕上乐呵呵的说道:“你看这爷俩儿怎么跟孩子似的。”
放完鞭炮就开始吃年夜饭了,饭菜很丰盛,荤素搭配的十个菜代表着‘十全十美’,酒是酒厂里的纯酿,可不是销售出去的勾兑酒。可是这么好的酒,糖糖喝了几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他的心里想的,是兄弟栗子的家!
过年了,兄弟你在干什么呢?守着精神失常的老娘,自己做点什么饭菜呢?放没放鞭炮?和自己的老娘坐在年夜饭的桌上,边上少了老爹和弟弟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的吃喝着,根本就不快乐。当午夜的钟声,在家里那台黑白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时候,糖糖就再也坐不住了,躁动的情绪早被父亲看在眼里:“儿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大了,我和你妈不会再干涉你的自由了。”
像得到特赦的死刑犯一样,糖糖在炕上弹了起来,只说了句:“谢谢爸。”就跑出了家门,出门后直奔酒厂。
还好,在大年夜,农村的厂家有‘接财神’的风俗,春节晚上的大门是大敞四开着的。糖糖直接跑进厂子上了自己的车发动起来,然后又下车跑到最近的仓库,搬了一箱酒又抓起一条大马哈鱼,扔到副驾驶座位的脚下。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现在的糖糖只有一个想法,只想早点见到自己的栗子兄弟。上车后不由分说的狂踩油门跑了起来,连门卫当值大爷的招呼都没理,一路狂奔直奔栗子的家’。
大年夜的晚上,路上几乎见不到车,有谁能像糖糖一样,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只可惜,糖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说法,那就是当初老师傅们聊天时说的一句话,虽然大年夜是可以开车的,但只能向东走,不能向南(难)、不能向北(背)、更不能向西(牺)。
跑了半个小时,车已走出了县界。县界由一道水渠相隔,界口处,道路的两旁是高铸的石台。这条路,糖糖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根本没在意。
今天的夜晚,天气很好,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空中,只是时不时的刮着大风,看来春天真的要到了。虽然已经是午夜一点左右了,路过的村庄依然灯火通明,隐约可以听到欢声笑语,这让糖糖更加思念寂寞的兄弟,所以继续轰着油门冲上了对面的山坡。
上坡后,周围都是矮小树木组成的树林,在大风的摇曳下,树影闪动。其间时不时有火光闪现,那是上坟的烧纸传出的火光,映照着一座座坟茔,说不出的恐怖。虽然身在家乡附近,但是这样的场景依然让人心里发毛。
周围的乡村都在几公里以外,附近只有一座小石矿,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了。是啊,谁会在大年夜里来这儿偷石头呢?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像糖糖这个神经病一样,在路上开车呢?又有谁会在大年夜的后半夜在路边拦车呢?
真的有!这时的车灯里,竟然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就那样孤独的站在前面的路边,优雅的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臂向糖糖示意。
红衣女子?为什么不是红色的羽绒服?而是、、、红色的连衣裙!今天的温度可是真的不低,穿的这么少一定很冷。有些时候,糖糖的脑子并不会转弯,而且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司机,碰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停下车帮助一下拦车的人。
今天也不例外,好在糖糖点下刹车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平时总断续的那根弦儿,却神奇般的接上了,谁会在这个时间拦车?而且大过年的夜里温度还很低,这女子身穿这样的红色连衣裙,又伸出这样苍白的手臂?
车子渐渐接近、、、不对啊!这手臂为什么白的这么奇怪?苍白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那是像白纸一样的白色,是活着的人不应该有的颜色!难道眼前的女子不是活人?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人、、、、、、!
想到这里,糖糖踩下了油门,车子如奔腾的野马一样,瞬间达到了时速八十公里以上。可是刚刚松了口气,路边又有个人拦车!红色连衣裙、、、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臂!不对!这不是刚才拦车的女子么?
糖糖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脚下不知道该踩油门还是踩刹车!犹豫的过程中,车随着惯性又在那红衣女子的身边滑过。见到倒车镜里的红衣女子渐渐远去,他的思绪又慢慢展开,鬼还是邪?是邪会怕自己的桃木剑,可是鬼该怎么对付?先加油快跑吧!
可刚刚跑出几百米,路边又有个人拦车,红色的连衣裙?伸出洁白纤细的手、、、、、、。
强烈的刺激过后,糖糖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再觉得害怕。既然对方是鬼,那就是怨气,怨气就需要劝慰,需要用语言化解。
想到这儿,糖糖握稳了方向,嘴里不停叨咕着,不断增强自己的胆量:“老子什么没见过?你别吓我,我可天不怕、地不怕。再说,
我今晚上路只是为了我的兄弟,再说,老子还未经人事,啥坏事都没干过,再说还上有父母,下还没有妻儿呢,再说、、、、、、。”
叨咕了半天,那红衣女子终于不再拦车了,这时的车刚刚经过煤窑村。过了村子,周围间断的小村庄不断出现,几里地就有一个。平时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是一片黑暗了,可在今天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家家户户都开着灯,这让糖糖的心里安稳了很多,可是依然思绪万千。
这里距离栗子家已经不是很远了,可惜这条路上的弯道实在太多,就算想加快车速也没有办法。现在的路上,本不该出现一个行人,就更别说车了,出现的也许只有那些孤魂野鬼,和喝多了的‘酒鬼’、、、、、、。
孤魂野鬼?那红衣女鬼能在大年夜拦车,看来死的一定不简单,而且应该是在夏日里去世的,不然怎么会穿着连衣裙?红色的连衣裙?
突然,路边又有人拦车,糖糖先是一惊,不过随后又松了口气,安稳了下来。因为这次拦车的并不是什么红衣女子,而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看起来能有六、七岁的年纪。男孩的身上穿财神服,女孩则身穿敞袖敞腿,周身全红的衣服,扎了两根马尾辫,一身过年的气氛。
只见这两个孩子,各自提着一盏小灯笼,此时正焦急的在路边伸出小手。看来这是在大年夜,出来玩的迷路了的孩子。糖糖赶紧停下了车,下车将两个孩子抱上了高高的座位,随后上车继续前行。
“诶,小哥俩儿,你们这是从哪出来玩的啊?别怕,叔叔带你回家。”糖糖温柔的问道。女孩有点腼腆,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不说话,男孩却很机灵的回答道:“谢谢叔叔,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应该是前面的村子吧!”
“诶,应该是?你不知道自己住在哪么?小弟弟?”“我也是今天刚被派出来,不知道去哪,不过没事的叔叔,我感觉到就会想起来的。”
对于这几句反常的话,糖糖并没有想太多,几岁的孩子说起话来,本来就颠倒无常,反正也正好顺路,踩下油门,很快开到了前面的小镇。
“是这里吗?孩子。”糖糖继续问到。“我感觉到就是这里,前面岔路口,那家灯最亮的地方停就好了,谢谢叔叔。”糖糖抬眼一看,果然在前边路口的右边,有一家灯光闪烁的院子,里面人影不断,可能正在享受节日的欢乐,可惜连孩子丢了都不知道。
可是接近了以后才发现,原来这家正在办丧事,大年夜里办丧事,真是应了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或者‘阎王要你过年死,谁能留你到初一。’这是大过年,家里又遇到这样的事,两个孩子没人看管,趁大人忙着就自己跑来玩,走的远了找不到家,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你家的环境真是雪上加霜。
糖糖在路边停了车,赶紧下去把两个孩子抱下车。想让他们快点回到父母的身边。只见那男孩被抱下车后,就兴冲冲的跑进院子就不见可踪影,可是女孩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咋不进去呢?小妹妹,你小哥哥都进去了。”“不,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他也不是我的小哥哥,我不认识他!”
小女孩的回答让糖糖有些为难,难道是另一边的村子?我还要调头送她回去不成?可无论怎样,也不能丢下这个小女孩不管,先抱上车再说吧。
上车后,糖糖仔细问道:“小妹妹,你家在哪啊?放心,叔叔一定会送你去的。”那小姑娘思考一会回答道:“嗯,应该就在西面不远吧!放心吧叔叔,我只要接近了就能想起来。”
还好不用调头,继续走就可以了。糖糖继续向前行驶,路上又不断的问起小女孩的住址,可小女孩总是回答‘在前面不远’,可在这段时间,车已经开出了十几公里,根本不是孩子玩耍能走出去的距离。
可是糖糖的脑子反应比较慢,当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心里嘀咕着,‘这段路程少说也有几十里了,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这么远的。’
想到这,糖糖惊恐的问道:“小妹妹,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可能走这么远,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清楚我就把你扔下去了啊!”
听到要把自己扔下去,小女孩一脸惊恐的恳求道:“你别扔下我,我说还不行么!”“你快说,你和刚才的小男孩从哪里来的?你是怎么走那么远的?”糖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嗯,我和那小哥哥也是刚认识的,他士被派去刚才哪家,伺候刚过世的李老爷,而我和姐姐是被派到前面不远的张家,侍候张老爷的,我俩都是被风吹到那儿的,我和姐姐走散了,我姐姐穿着一身红色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公鸡的叫声响了起来,‘呴呴’!这本来只是一声,普通的公鸡啼鸣而已,可这一声啼鸣响起,边上的小女孩却立刻不动了,身体也跟着僵直了起来。
“红色的连衣裙?小妹妹?”惊恐的糖糖,连续问了几声都没听到回答,于是撞着胆子回头,随手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肩膀。
可就是这轻轻一下,竟然把小女孩,直接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拍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糖糖顿时吃了一
惊,赶紧停车查看。却发现身边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座位的脚下、、、只有一个小纸人,敞袖敞腿,周身全红的衣服,扎了两根马尾辫,一张苍白的脸上,画着红红的嘴唇和黑黑的眉毛,这正是办丧事时,棺材前立着的纸扎‘童女’。
这时天已渐亮,本来两个小时的路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跑了半个晚上。‘久经沙场’的糖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在车上抱下这个小纸人放在地上,嘴里叨咕着:“小妹妹,叔叔是想帮你,可没帮到,别恨叔叔啊,叔叔再送你一程吧。”
说着掏出打火机将纸人点燃,然后又点了颗烟,在车周围转了一圈,才上车继续行驶。
当车开到了栗子家的路口,糖糖就赶紧拿着酒和鱼,向栗子家里跑去。一进栗子的家门就兴奋的喊:“板砖过年好啊,我来看你了。”栗子听到喊声也跑了出来,哥俩见面有说不出的感慨。
进到屋内,糖糖见老太太正在火炕的里面睡着,桌上还摆着昨晚吃剩的‘年夜饭’,米粥、炒土豆片、还有几个素菜,唯一的荤菜是一盘咸鱼!
糖糖感到了心酸,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可能是一种善良人的本能。也不再多说话,直接去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栗子在边上帮忙做了些米饭,兄弟俩用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将将带来的大马哈鱼炖熟,并端上桌子,哥俩叫醒了痴呆的老太太一起吃饭,然后开始把酒言欢。
艰难的时候,朋友会成为你的动力,朋友是天,朋友是地,有了朋友可以顶天立地;朋友是风,朋友是雨,有了朋友可以呼风唤雨!
吃过了饭,糖糖说起了来时的经历:“诶,我昨晚来的时候可是见到埋汰东西了,老吓人了,小姑娘,小小的都是纸扎的,诶呀、、、、、、!”
栗子听完他的描述,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思考了半天才说:“你到底是个啥人呢?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被你碰到呢?”“诶,啥意思?意思我够倒霉呗?”“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你不太正常,至于那里不正常我也说不好。”
糖糖不以为意,只是简单的笑了笑:“我倒霉惯了,从小到大就没顺当过。”“我看不是倒霉那么简单,你啊、、、怎么和我的情况有点像呢?”
“诶,和你像是啥意思,你这家伙不人不鬼的,我可还活的好好的呢。”“我看活的不好,自从我还魂之后,看到的正常人都是发出金黄的颜色,但是你是灰色的,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真说不好。”
糖糖大笑起来:“哈哈哈,诶,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呗?那样更好,我是人也不怕鬼也不怕。”“那样感情好啊,不过真的是那样么?”
栗子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去接老娘的时候,看到医院里病危的人才是这个颜色,你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吧?”“诶,没有,身体杠杠滴。”“那就好,反正自己注意点吧,正常人能没事总见到鬼么?”
看到糖糖满脸的不在乎,栗子点燃了烟继续说:“还有你刚才说路上遇到了纸扎?我可听说这纸扎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不是想的那样,用‘浆杆儿’一编,再拿纸糊上就行了,而是每个纸扎都需要有相应的灵魂附体才灵,才可以用来侍候死去的人。你说的童男童女,和那个一身红衣的女人,我可都听说过、、、、、、。”
“诶,你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可小,吓坏了尿你家一炕。”糖糖嘴上开着玩笑,可是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立起来了。
栗子抿了抿嘴,又想了一下决定继续说下去:“我不是吓唬你,你说的那个小男孩,应该是附近村子的,当时正是去年的大年夜,八岁的他,趁着家人热闹的时候,自己跑出来玩,结果掉到附近的鱼塘的氧气口里淹死了,当时他身上穿的就是‘财神装’。”
糖糖真的要尿了,赶紧出去撒完尿才走了回来,点了棵烟想和栗子聊点别的,可是栗子却像盯住了这件事一样,继续讲述:“至于那姐俩,死在去年夏天,当时的姐姐刚从外地打工回来,本想带着妹妹去市里玩玩儿的。为了这事,妹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的衣服就是你说的那样,敞口的红色衣裤,扎着两根马尾辫儿、、、而姐姐就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本来想在路边拦车,可是一辆渣土车开了过来、、、死的老惨啦、、、哎、、、!”
这时的糖糖已经不再说话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回家,然后再好好的睡上一觉,早点儿忘记这些人间悲剧,毕竟这些事虽然那么现实,但是真的能让善良的人心灵破碎。
送走糖糖的时候,栗子满怀信心的说道:“放心吧土豆,我只是现在难点儿,以后会好起来的,至少我还活着不是么。人间悲剧真的很多,昨天的大年夜,我家邻居马叔却去世了,他才四十几岁,为人可好了,这还有讲什么道理可讲!”
随着栗子的目光看去,隔了一家的院子里果然在办丧事,可能因为是过年的原因,显得很安静,没有哀乐响起。
只有院子的正中,一口‘薄皮’棺材安静的放在那里,看来是‘走的’很急,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精棺。
可再细看时才发现,棺材前面、、、孤零零的立着一个纸扎‘童男’,而‘童女’却已经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