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岳给自己洗脑:玉折渊现在名义上是他“道侣”,实际上是他恩人。
给恩人喂饭算什么?
让他赴汤蹈火都行!
闻岳立即去取水,又盛了一碗一直煨在砂锅中的清粥,端来给玉折渊。
“这是你最爱吃的什锦素羹,”闻岳舀起一勺,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递到玉折渊唇边,“失忆后第一次熬,做的不好别见怪。”
“只要是阿岳做的,无论怎样都好吃。”玉折渊盯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动,如同乌黑的鸦羽,“阿岳不陪我吃么?”
闻岳:“……”不了不了。
当然,他不能这么直说,只搪塞自己刚才吃过,继续喂玉折渊。
玉折渊也没坚持,微微一笑,张唇含入清粥。
熬化的米汁仿佛透明的琼浆,沾了一点在唇上,那看起来薄而透明的唇瓣也被温暖得起了血色,变得微粉,配上那张脸,一只无辜盯着他的眸子……简直令人想要犯罪。
为什么喂个饭都能这么诱?闻岳心理再度响起警报——都说魔尊一夜七次,其实玉折渊才是原著中的车王!
好在他虽然一直没能建立起面对美色的免疫力,但至少他有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闻岳垂头面向瓷碗,一边搅动粥散热气,一边努力转移注意力,去回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
只稍微一想,整个人便安定下来,甚至变得有些丧。
“仙君的病究竟是怎么来的?”
他记得自己在段汐施针后问她,段汐却道:“具体原因不详,仙君未曾说过。”
“但谁人不知,折渊仙君年少成名,自创心法剑法,通晓古今,过目不忘……何辜剑出,更是一剑破万魔。”
“当年何等惊才绝艳,说一句‘百年之内无出其右者’都不为过。这样一个天才,却经脉被废,宿疾缠身。”段汐惋惜地摇摇头,“天妒英才,叫他遇错了人。”
不用说,那个遇错的人就是原著中的大反派,同样是女主的仇人——通天教教主殷长离。
闻岳知道洛羽与之结仇的原因是被羽国被灭,殷长离屠尽皇族,唯有她一人死里逃生。
那殷长离对玉折渊做了什么?为何要废掉玉折渊的筋脉,毁了一个天才?
这些原著没有提及,洛羽也不肯说。
大概他的表情过于凝重,发呆的时间略久,玉折渊轻咳一声,道:“阿岳在想什么?”
闻岳一个激灵,连忙回神:“没什么!”
“没事的,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玉折渊道,“我们可是道侣啊。”
“……嗯,”闻岳顿了顿,决定不提反派戳玉折渊的伤疤,于是换了个问题。
“我和洛羽在灵蛇谷时,遇到地教偷袭火蟒,后来我们放走火蟒,火蟒吐出了一个东西。”闻岳从乾坤袋中取出橘红色晶石,“仙君认得这是什么吗?”
“是云火晶。”玉折渊只看了一眼便道,“云火晶乃蛇王炼化的晶石,意思是‘见此石如见吾’。”
“恭喜阿岳,这是火蟒送你的,可要收好了。”
疑惑得解,闻岳心里一松,心道仙君果真博学,不妨把另一问题一并问了。
“对了,洛羽手上有一个黑色小鼎,听她说是噬魂鼎。五日前仙君又为通天教的法器所伤,那也是噬魂鼎。”
“这两者有何不同,为何都叫噬魂鼎?”
这一次,玉折渊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沉默良久。
“噬魂鼎乃殷长离的本命法器,凡人入鼎即刻魂消魄散,寻常修士也难以支撑多久,七日之内必定身死道消。”玉折渊道,“那是真正的‘噬魂’邪物。”
“我所造之鼎,无法力加持,仅以咒术秘法刻制于鼎身,威力大不如殷长离的‘噬魂鼎’,只针对通天教修士,最多废掉他们的经脉,把他们变成无法修炼的凡人。”
“这就是两者的区别。”
他没有提及自己与殷长离的关系,更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在殷长离眼里,他的‘噬魂鼎’只是一个简单的玩具,是他的不甘、愤怒、执念与报复。
是他想证明,哪怕自己废了,也能超越曾经的师长。
可才不是这样。
玉折渊想,他只是无所畏惧而已。
殷长离总把自己看的太高太重,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只能任他摆布的孩子。
……
这场对话戛然而止,因为闻岳后悔了,草草结束了话题。
他并不知道噬魂鼎也和殷长离有关,这个名字似乎阴魂不散,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与之相关。
他的愧疚与不安均落在玉折渊眼里。他称想喝琼草苑中铃兰花蕊中的露水,闻岳立即表示没问题,抄起一个琉璃盘便冲向琼草苑。
玉折渊对着他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
把人支开后,玉折渊披上鹤氅,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阵法。
一道白光闪过,下一刻,他出现在一座竹楼外——正是洛羽居住的地方。
“咚咚。”玉折渊敲响门。
门内传来压抑的女声:“谁?”
玉折渊:“是我。”
洛羽声音一松,打开门:“师尊请进。”
洛羽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干净而一丝不苟,单调到几乎不像一个女孩子的住所。
面对玉折渊,洛羽平素冷冰冰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皱着眉,似乎有些压抑的烦躁:“师尊的身体好些了?”
“尚可。”玉折渊坐到竹椅上,“给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洛羽道。
虽然这么说,但见玉折渊盯着自己,洛羽还是干脆地脱了外袍,解开里衣,露出一具年轻的、少年的身体。
他的身体并不单薄,肩宽而腰窄,腹部覆盖着六块恰到好处的腹肌。
如果没有那些狰狞的伤疤,这具躯体会像一颗蓬勃生长的白杨树,带着少年的韧劲与力量,堪称完美。
可肩膀、背部、腰腹,乃至整个露出的上半身都布满交错纵横、或新或旧的伤疤,使这具躯体丧失了光洁的美感,仿佛一株曾经被拦腰斩断、伤痕累累却拼命挣扎活下来的小树。
洛羽不再掩饰声音,露出少年人青春期特有的微哑与执拗。
“我的伤都好了。”他再次说。
玉折渊点点头:“地教的人怎么处理的?”
“死了几个,吴挚被剑尊带走关押起来了。我没法把他带到异兽斋,不过已经给其他人喂了梦草。”
玉折渊:“这几天闻岳如何?”
“一直在照顾您,看上去很担心。”洛羽面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他大概以为您救了他的命,所以很感激,忙着献殷勤,不出意外,以后会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您所用。”
这么自作多情,演技拙劣却自我感觉良好……
洛羽在心中冷笑——明明救得是他,闻岳只是顺带罢了。
对此,玉折渊没有发表看法,似乎是默认了。
“魔尊魂魄逃逸后,你我都没想到,会有一个新魂误打误撞入了那具躯壳。”玉折渊道,“虽不知血祭是否还有效,好在魔尊的法力还在,闻岳便还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师尊将错就错,重新培养这个闻岳。”洛羽穿好里衣,想了想道,“我原本以为他毫无法力,也无天赋,死了不要紧,再找一个就是了。没想到试探了一次,他居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魔尊留下来的功法,甚至抵挡一部分攻击。”
“嗯,虽然不多,但也比魔尊好用多了。”玉折渊不知想到什么,琉璃一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很有趣,更忠诚,也很单纯。”
与总想着反水与逃跑的魔尊相比,现在这个闻岳堪称配合,甚至会主动帮他们,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大概和司徒熠那个傻孩子一样,把他们苦心经营多年流传出去的传闻当了真,真的以为魔尊是他的道侣,所以尽职尽责扮演这个角色……虽然实际上漏洞百出,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被玉折渊发现了端倪。
“我也试探过他多次。他与旁人相同,但又有所不同。”
玉折渊回想闻岳的表现,心里莫名一动——他总是不敢直视自己,光是听到自己的声音,耳朵便红了。可当他以为自己成功蛊惑了闻岳,闻岳又会刻意拉开距离,似乎瞬间便能清醒过来。
回想起来,闻岳几乎不会主动碰他,也从不利用“道侣”的身份,做很多人肖想了很久的龌鹾事。
——那些人少数在异兽斋,多数已经死了。
洛羽没有注意玉折渊的神情,忽然一撩衣摆,单膝抱拳,跪了下去。
玉折渊:“你这是做什么?”
洛羽:“弟子恳请师尊打开秘境。”
玉折渊道:“这就是你强调自己伤好了的原因?”
“是。”洛羽道,“此番连累师尊受伤,根源在于我还要仰仗师尊的保护,还不够强。”
玉折渊不可置否。
“听闻师尊当年在噬魂鼎中的修罗秘境历练多年,才练成何辜剑,得以破境而出。”洛羽摊开手掌,掌心正是玉折渊所造的、表面刻满符咒的黑色小鼎,“弟子知道,这尊噬魂鼎中,也有师尊亲自打造的秘境。只不过您觉得我修为不足以入鼎,因此把秘境封印了。”
“没错。”玉折渊道。
“但师尊当年……比我还小许多岁,便被殷长离抛入鼎中。”洛羽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不破不立,弟子不希望再等待下去,唯有亲身入鼎,历遍磨难,才能尽快得道,拥有对抗殷长离的可能。”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毫不停顿,彰显了洛羽的决心。他相信,师尊会同意他的想法。
果然,玉折渊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你知道我最长一次,在秘境中呆了多久?”
洛羽握紧拳头,摇了摇头。
“整整七年。”玉折渊轻笑一声,“地狱十九道,我全都踏遍过。”
“可如今以你的修为,为师只能开前三层秘境。”
“这是一条不归路。”玉折渊静静地注视着洛羽,“你想好了吗?”
洛羽:“嗯!”
玉折渊把他扶起来:“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