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师只有你一个弟子,】噬魂鼎中传来一声轻笑,【我怎么舍得你受伤。】
【这人留给你处置,咱们师徒二人来日方长……】
那人的声音仿佛回荡在空谷中,语毕,回音渐弱,噬魂鼎鼎身一闪,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徒留吴挚一脸空白地站在原地,原本势在必得的笑容僵住,冷汗如雨水般冒出来。
他刚才没有听错,那是教主的声音!
教主称玉折渊为“弟子”,因伤到他唯一的徒弟,把自己交给玉折渊处置。
可右护法直接听命于殷长离,他被右护法派来围剿祁连山,奉命用碧竹峰“杀鸡儆猴”,甚至见到了教主的本命法器……为何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他想不通!
霎时间,吴挚心乱如麻,五脏俱焚,大脑仿佛锈住了,完全无法思考。
唯一明确的,便是他被放弃了。
他不想死!!!
吴挚能混到地教九大长老之位,自然有其长处。见玉折渊漠然垂剑,似乎连看都看得看他一眼,不远处闻岳与司徒熠虎视眈眈,洛羽提剑直冲而来,吴挚一咬牙,决定拼了!
他咬破舌头,鲜血灌入喉咙,身形陡然涨大十倍的同时,手中长鞭亦变粗十倍!
吴挚狠狠一甩手,长鞭如银色巨蛇甩向玉折渊——
闻岳、司徒熠:“仙君——!”
他们眼见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玉折渊,玉折渊身形未动,单薄的身影完全被笼罩在鞭风之下!
便在这时,一声剑鸣破空而来,赤色火光一闪而过,仿佛天外流矢,一剑刺中了长鞭!
银色长鞭被剑风打歪,法力消弭,擦着玉折渊的广袖软软落下。
玉折渊眉尖一皱,收回掩在袖中蓄势待发的手印,转身看向来人。
“折渊。”
那人一身简朴的灰色长袍,身形高大,面容肃穆——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显出一种拘谨的弧度,眼睛亮如寒星,一眨不眨地看向玉折渊,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岑昭。”玉折渊颔首。
岑昭:“……你还好么?”
玉折渊面无表情地收起何辜,语气冷淡:“能有什么事。”
说完,他挺直脊背朝山门走去,闻岳这才回过神,赶紧迎上来,脑袋里不断响起司徒熠的咆哮:
【师尊快冲啊,把仙君抢回来!】
【剑尊可是你的头号情敌!!!】
闻岳:【……】
他听到“岑昭”这个名字以及看到他飞来的剑时,第一反应是“这不正是原著里那个经常帮助男女主,看上去又穷又冷酷,实则热心肠、做好人不计回报的祁连山第一剑修么?”
完全不知道,原来岑昭对男女主照顾有加,是因为有玉折渊这层关系在。更别说岑昭喜欢玉折渊了……原著基本都是主角视角,天天侧面描写仙君与魔尊有多恩爱,这种涉及情敌的细枝末节提都没提。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剑修在明知道他在场的情况下,仍然试图用“英雄救美”这一套吸引玉折渊的注意力,还问他“好不好”,可见他心思不纯,不懂避嫌,并且完全没有把正宫放在眼里。
闻岳:有亿点点生气!
他飞快地跑向玉折渊,面上绷得紧紧的,眼神如飞刀扫向不远处,冷冷地警告了岑昭一眼。
闻岳:不要招惹我……不是,原主的老婆!
岑昭直接无视他,依旧盯着玉折渊的背影:“折渊,我此行途中摘得了一株千年佛参,对你的病很有好处。”
“不用,”玉折渊的目光落在闻岳身上,“我已经有蛇衔草了。”
闻岳:!!!
闻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河豚,方才还气鼓鼓,一面对玉折渊,忽然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回想了一下,从岑昭出现,玉折渊便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从头到尾冷淡以对,眼睛只看向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仙君专一忠诚、在乎魔尊感受、只爱魔尊……和那个企图挖墙脚的剑尊完全不一样!
不愧是原著中的真爱cp!
仙君的墙角可是铁做的,想撬都撬不动!
玉折渊轻声道:“阿岳,我们走。”
“嗯。”闻岳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玉折渊披上。
他们走进山门,洛羽与司徒熠紧随其后,直到四人的背影渐次没入山林,什么也看不到了,岑昭才收回目光,自嘲一笑,转身御剑朝赤阳峰驶去。
为保护玉折渊,使众人生活不受打扰,碧竹峰上上下下都设有防御阵法,常人进来只能见到成片竹林如汪洋碧海,身在其中仿佛迷失了方向,唯有破解阵法,才能走出来。
几人依次入阵出阵,再回首,山门已在足下,成为掩映于云烟渺渺山麓之中的一枚竹叶。
玉折渊身形一晃,抓住闻岳的手骤然收紧。
“请……段汐来。”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时,一直压抑的内伤再也控制不住,鲜血从口鼻中喷薄而出,把雪白的前襟瞬间染透。
眼前最后一幕,停留在闻岳魂飞魄散的面容上。
——噬魂鼎!
五日一晃而过,而闻岳度日如年。
那日,他眼睁睁看着原本清醒的玉折渊忽然口鼻喷血,昏倒在他怀里,霎时间三魂飞了六魄,整个人差点心脏骤停。
好在段汐并未离开,一直守在云雨阁,这才使玉折渊得到了最及时的救治。
可纵使抢救及时,性命无虞,噬魂鼎还是再度摧毁了这具本就羸弱的躯体。这无异于雪上加霜,连段汐都道,虽玉折渊经脉早已无法修复,但这次之前,他的身体尚有一丝治愈的可能。
如今,这一丝可能也被毁了。
他将终岁与疾病为伴,如幽谷里一开一谢的昙花,只剩下短短几十年的寿命。
对此,司徒熠当场红了眼眶,想哭又怕吵到仙君,憋得整张脸红了。
洛羽一言不发,面色发白,定定地看着玉折渊,良久才道:“师父的身子早就被毁了,他是为了复仇才活到现在。”
她也是。
闻岳不知对于修士,只剩“几十年”的寿命代表什么。他只知道,因他的到来,剧情已经引起蝴蝶效应,引发出一连串脱离原著的意外。
譬如,他下灵蛇谷采蛇衔草,譬如,玉折渊以身挡噬魂鼎,受了原著中没有的伤。
对他而言,玉折渊现在还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这天清晨,洛羽与司徒熠不在,闻岳一个人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玉折渊。
起初三天,玉折渊一直昏迷,滴水未进,喂药都吐出来,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呈现出一种枯萎的灰败。
纵使暖阁里贴满防风保暖的符箓,闻岳还特意全部检查了一遍,每到夜深露重,玉折渊还是会忽然咳血,在令人窒息的咳嗽声中,短暂地醒来片刻,又昏迷过去。
五日了……他几乎没有休息,彻夜不眠地守在暖阁,心想玉折渊何时能醒。
什么“有了蛇衔草,一日便好”,根本骗人的。
闻岳用瓷勺沾了一点水,点在玉折渊干涸的嘴唇上,看面前人如沉睡的瓷器,呼吸都轻到无法感知,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只能说,当玉折渊为救他与洛羽拔剑,以病体对上噬魂鼎时,他便欠了他半条命。
他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知到,自己不希望玉折渊出事,哪怕只是病了都不行。
如果说之前种种多少有演戏的成分,这几日的照顾,闻岳绝对真心实意,任劳任怨。好在从第四日起,玉折渊的病情有了起色。他曾短暂地清醒过来,喝了一点粥,又睡过去,青灰的面色有所好转,化成最常见到的白皙透明。
大概是太累了,闻岳又守了玉折渊一会儿,趴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玉折渊醒来时,有些意外地发现,床前守着的不是洛羽或司徒熠,而是闻岳。
青年眉目深深,面容苍白俊美,因连日的担忧与疲惫,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他的面上,将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也被阳光晕染了似的,微微颤抖地落下碎金,仿佛蝴蝶振翅。
看的上去居然是很乖的。
安静又乖,令人迷惑。
这让玉折渊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新奇——明明是同样一具躯壳,装上不同的魂魄,看上去竟会更顺眼么?
这使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闻岳脸颊上戳了一下。
闻岳迷茫睁眼:“……?”
不过茫然只是一瞬间,他发现玉折渊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凝视他,心脏莫名漏了一拍,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啊……你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喝水?想吃点什么?”
闻岳一连串地发问,落在玉折渊眼里,那丝新奇逐渐加深,化作奇异的光芒。
“好呀,”玉折渊盯着闻岳,轻声道,“你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