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男人、尤其一位霸权者习惯了权利所带来的无所不能之后,就再难去理解别人的处境了,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才是主导一切的王者,这种霸气对女人来说,起初,或者还可以吸引她们的目光,然而久而久之,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圈套而已,因为他拥有一切,包括你,也包括其他女人,容忍和自怜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即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可怜,那又能如何?保持头脑清醒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在尉迟尊这样的人面前。
在内卫的护持下,尉迟尊一行人安稳地出了凡州城,不是金云溪不想反抗,也不是她没能力,至少在凡州这块属于她的一亩三分地里想对付她,还没那么容易,她敢这么放心的跟他走,自然有她的理由,就像华黎所说得,她也变了,人啊,随着时间的迁移,都在不断地改变,再坚强的人也会被时间所削割,有的成了英雄,有的成了狗熊,有的很积极,有的很无奈。
尉迟尊即便知道她这么顺从地跟自己走,肯定有什么不为所知的原因,但他更肯定自己的判断。在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是有些低估金云溪的,因为他现在正是豪情迸发的时刻,与金国的乐窑之争尽管获利很少,但至少也算是个小小的成功,与金宏相比,他肯定金云溪比不上她的哥哥,至少在大事上他敢如此下定论,因此,他能保证在进了大魏之后,他可以掌控一切,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他的身边。
时隔三年多,金云溪第一次踏进魏国的土地,祁羊城外依然是茅草丛生,只是城门外没了衣杉褴褛的流民,没了成堆的枯骨,有的是络绎不绝的商队、出入有序的百姓……
“皇上……”守鹰勒马俯身靠到马车窗口,像是有什么事想报又不敢报。
尉迟尊正在跟北南对弈,或者确切点说正在教他下象棋,“什么事。”
“……”
看了一眼金云溪,确定她脸上没什么异样之后才下马车,车驾早在守鹰禀告时就停下了。
“宫里来信了……”此后的话她再也没听见,或许是他不想让她听见。
宫里来信了?还能是什么呢,除了那位新任王后临产,怕是没什么事了吧?“北南,你可知道这棋盘当中的是什么?”
小家伙仰脸望着她,“楚河汉界!”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伸手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衣袖。
“姨娘说,楚河汉界就是一条大沟!”
一条大沟?钟离还真会解释。
“姨娘还说,北南要先学围棋,因为围棋最简单,也最难。母亲,为什么围棋既简单,又难呢?”
“等你跟姨娘学会了就知道了。”摸着他的小脸蛋,这个孩子既可怜又幸福,生下来就注定不会有多少父爱,却也因此得救了。
“姨娘她们也会来吗?”
“会,姨娘会来接咱们,北南想回凡州吗?”
“想,凡州有师傅、有姨娘、有龙刃哥哥、有小四叔叔,有很多叔叔,姑姑……”
“可是没有父亲。”
小家伙看了看掩着的车帘,“师傅说,父亲有很多儿子,还有很多很多女人,没有我也一样,可是她跟姨娘不一样,她们只有我一个,我是她们的希望。”
原来华黎都是这么当师傅的,难怪她直嚷着一定要当师傅,“那……你不喜欢身上这些漂亮衣服吗?”
有模有样地叹一口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没想到钟离教了他这么多东西,揽过小家伙的小身子,“母亲希望你永远记得这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事到了该放的时候一定要放,否则害人也害己。”
小家伙从母亲的脖子上抬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突然咯咯笑出了声。
“怎么了?”
爬到母亲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惹得母亲也跟着他笑了。
尉迟尊回来时,只见他们母子二人正开心地笑作一团,场面很温馨。她很少笑,至少在他面前很少笑,他甚至还有些嫉妒她和儿子,嫉妒他可以得到她如此纯净的笑容,嫉妒她能与儿子相处地这么融洽,甚至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她也看得出来,虽然他极力维持原状,但眉眼间依然露出了喜悦之色,看来他那位皇后应该诞下的是位龙子吧,或许再过几天,这孩子就会成为魏国的储君,继续传承着尉迟家的帝王霸权。原来,他终归还是他,从开始就不曾站在她身边,到最后还是如此。
捏着棋子,被金云溪的眼神盯得有些压迫感,只能转眼与她对视,说实话,他心里有种莫名的胆怯,怕看她的眼睛,但又不想这么承认。
“怎么了?”走棋,让儿子研究下一步走法。
“再给我点一次梅吧。”
“……”她怎么了?
兀自抽出一支狼毫笔,在朱砂砚里沾了一下递给他。
拿着朱笔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终还是抬了起来。
小家伙走完棋后,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还从未见母亲这么温顺地让人化过妆,这场面有些奇怪,不过看起来不算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尉迟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即使增加了几个内卫守护,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他清楚她不会这么乖乖地跟他走,尤其他确定她已经猜出他会立张氏皇后的儿子为储君之后,他更加担心心中的那份猜测会成真。但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年的她,再想猜测她的目的,已经很难了。
“沿途有人跟踪吗?”左手执笔,快速批示着京里传来的奏折。
守鹰立在一侧,“没有,探子已经放了三十里不止,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凡州也有报,尉迟华黎跟钟离莲都还在城里,并没有出城。”
“嗯,京里还有什么事?”
“哦……据兆席说,皇后娘娘像是身子有些虚,精神也不大好,想请张丞相夫人进宫陪伴。”
“……这些事就由着她吧,让兆席多费点心。”
“是!”
“等一下,南都那边的行宫怎么样了?”
“禀皇上,已经收拾妥当,只是……”
“怎么?”
“南都离京城有点远。”
执笔的手停在半空,“嗯,我知道,这对她们母子俩、对后宫都好,起码没有人会有性命之忧。这次北行没带兆席来,就是为了防止他不留神说漏了嘴,回宫以后,记得什么话也别说。。”
“是。”他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既在保护云妃,又在防着她,她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一个男人既爱她,又怕她的地步!
出了皇上批折子的书房,迎面走进深灰的夜色里,皇上早已习惯了幽暗的夜晚,甚至对灯火通明还有点抗拒,他知道这是受谁的影响,但他不能说。
跨过前院的游廊,站在池塘一角眺望对面的雅居,伴着虫鸣蛙叫,依稀能听到雅居里传出的童声与温柔的女音,他很想上前告诉她,告诉她魏宫里还有一个女人正在苦苦地等着她,等着她带她一起逃出去,可惜他不能,也不想。因为他的想法跟皇上的一样,即便留不住那人的心,也要留住她的人,尽管这也许会让他们彼此痛上一辈子,但他无憾。
转身隐进黑暗,南雪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出现,但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他要她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这是他的选择。
很多男人对固执有种奇特的崇拜,即使有时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但他们依然觉得这是对的,女人想不通这样的男人,就像男人想不通女人为什么不能抛弃儿女私情顾全大局一般。这是个盲点,没人能解决的了,大家都选择放逐,直到所有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后,再去后悔、再去指责,但为时已晚。
魏武正帝的第五个儿子,即正宫嫡子,取名尉迟征恒,征恒二字预示着尉迟尊想让下一代继续传承他尚武精神的意图,同时也预示着这个孩子将来的地位,在国家日趋稳定、外围强国的压力也日渐增大的大环境下,权利中央急需要给百姓们一颗定心丸——恒定、平稳的统治,立储就是安民心的最好方法,因为这样一来,等同于在给百姓一个承诺——君王早已想好了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计划,他们无须担心将来。
此时,没人计较招摇是否会伤害到其他皇子,或者皇上的其他女人,这是大事,儿女私情完全不可与之相提并论的国家大事!
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只为了皇上嫡子的诞世,金云溪觉得领着北南走在其中有些尴尬,他也是那人的儿子,可惜只能隐姓埋名地活在遥远的行宫之中内,或许他会荣华一生,或许他的父亲会很疼爱他,然而人都是有欲望的,一旦他长大成人,一旦他知道了权利的好处,他一定会不平,会气愤,甚至会将这一切全部归咎到他人的头上,更甚者会做出些不该做得事,人都这样,在没有得到之前安于平静,在得到之后开始不平。
望一眼儿子的小脑袋,蹲下身,与他对视,“北南,这是娘亲第一次给你做决定,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不管将来如何,你记得一定要走自己的路,人生最痛苦的就是一边看着别人一边走自己的路,但你相信娘亲,痛苦之后,你会找到很多你觉得值得的人和事。”摸摸他的小脑袋,知道他也许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必须跟他讲。
小家伙怔怔地看着她,“母亲,我不要漂亮衣服。”
这是金云溪第一次真正被一个男人感动,这人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儿子,满眼的泪水含在眼眶里,却没有滴落。
尉迟尊勒马立在街市尽头,正好可以将他们母子俩的身影收尽眼底。
她一定会离开,而且此后一定再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这是他的预感!
掌控得了天下,未必掌控得了一个女人,这话他现在到是有点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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