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觉得自己今天就要曝尸荒野了。

丁白导演太严格, 拍不出他想要的效果, 找不准那个他想要的点儿，那就一遍一遍地拍，哪怕拍个二十遍、三十遍也要继续拍。a组工作人员拍得口吐白沫, 那就换b组来拍。已经拍好了的片段他说不用就不用，能临时再改出一段儿来让演员重拍个二、三十次看效果。

白启有一场被流放蛮荒之地的戏, 流放途中他被捆了手脚，吃饭只能像狗吃狗食那样把脸埋在盆里。靠近沙漠的村落, 那风一吹食盆里就全是沙子和石头。为了力求真实, 白启演这场戏那是真吃。于是食盆里那沾了沙子和石头的黏糊菜饭不但沾了他一脸，还接连好几碗沙子拌饭都进了他的胃里，搞得白启硬生生反胃了好几天。

白启从来不知道演员是这么苦的一个行当。想起以前自己最苦的也就是站在摄影棚的绿幕前吹吹冷气, 他只觉得以前的自己拍戏就跟瞎胡闹着玩儿似的。别说是一份敬业心了, 就是一丁点儿做人最基本的认真都奉欠。

剧组的人都调侃说丁白导演白的只有名字，那心是蔫黑蔫黑的。用起演员来那是往死里/操, 死了的他就赶人家回去, 以后也不准备再合作。还没死的他就把人往死里逼，跟他合作过的演员，那都是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白启来前还天真的以为这就是一句随意的调侃，等到他在剧组里一天顶多只能睡两小时，他就知道说丁白心黑还真不是一句玩笑。

“你基础这么差, 不多练不多演你当自己能开天眼自行参悟啊？”

丁白就像看不见白启已经从貌美如花被虐~待成“如花”，对着嘴唇开裂、皮肤起皴的白启也没有半点儿怜悯之心。

“背！你台词已经背好了你还要背什么？……嘿，我说你小子除了会背点儿台词你还能背点别的什么？这部片子讲得就是权谋倾轧, 你不背权谋、不背韬略你以为你演得了权谋倾轧下机关算尽的人啊？”

丁白看见等着上场的白启站着睡着都能过去就给他一脚，把他踢醒。

凌晨三~点半就被捞起来花特效妆，画完妆就被丢去拍戏。一连拍了几十条条，拍到凌晨两点还没歇下，白启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两拨，两拨人都是筋疲力竭。想到自己拍这么多条都没过，既觉得对不起工作人员们，也觉得对不起和自己对戏的演员们，白启丧得差点儿想流出泪来。

也就是他这一刻筋疲力竭的压抑，血红着的眼睛里有一点儿泪光闪动的晶莹表现出了人物在被主君误会后憋屈到了极致，又因为依旧忠君而承受下种种侮辱与痛苦，所以哪怕委屈到了极点，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作为志节高尚、不向痛苦屈服的忠臣，他在痛苦与磨难的面前依旧绝不低头，身心再有多痛都隐而不发。那种精神上即将崩溃，又以理性和知性强行支撑起自身的矛盾感觉，让丁白终于拍到了他想要的片段。

“卡！好！”

丁白难得给了白启一句称赞，还没意识到丁白已经喊了“卡”的白启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白？小白！小白！！”

见白启没有反应，剧组的工作人员顿时恐慌成一片，生怕白启这是被刺激得过了头，脑筋都要出问题。一群人一拥而上、鸡飞狗跳。结果刚有人摇晃了白启两下，白启就倒了下去，然后

发出了二师兄一般震天嘹亮的鼾声。

围上来的工作人员们全是一愣，接着又全都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有些鼻酸。

他们在白启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刚大学毕业。受到的最大的磋磨与痛苦只是找工作不顺利，眼高手低被人嫌弃。

白启年纪轻轻，以前做流量小生看起来风光，事实上还不是像只初生的小羊羔被扔进了娱乐圈这狼窝里。他能撑到现在不容易，能在和老东家闹翻后、曝光了恋情后还积极转型向真正的演员努力，真的可以说是意志过人了。

毕竟哪怕是中戏、上影出来的科班生，真正开始投身“演员”这个行业都还要退上好几层皮。他一个颜值担当的卖脸外行人，想要在这行里做出些名堂，那只会更加辛苦。

“今天就让这小子睡吧。”

丁白笑笑，说是今天就此收工。工作人员们立刻如蒙大赦，几个摄像四手八脚地抓着白启膀子、扛起白启，把白启扔回休息的屋子，剩下的人则快速清理场地，开始收拾服装和道具。

白启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人还没睁眼就觉得胸口上一片软~绵绵的。

自打和温岩同居之后就再也没一个人睡过的白启睡迷糊了，还当自己是在家里，怀里的人是温岩。下意识地就弯起身子，手摸~到怀中人的腰上，搂住那人把自己的脑袋往那人的肩窝里贴。

“阿岩……”

白启咕哝着温岩的~名字，鼻子刚凑到女子细软的颈边就觉得不对这不是阿岩姐的味道。他的阿岩姐不会有这么、这么怪里怪气的腥臊味道！

要是知道白启把自己充满女人味儿的香体乳当成腥臊味儿，白启怀中的女子只怕要一秒爆炸。嗅到这和温岩完全不同的味道，白启一秒撕开了自己的眼皮，接着就对上了怀中千娇百媚的女子的脸。白启对着那张脸十几秒才隐约想起女子是谁。

女子叫罗雪瑶，是《合纵连横》的女……不知道第几号。演的是个以色侍人的夫人，剧里的扮相也全是走肾那一系的。

罗雪瑶这会儿和白启一样还没脱掉戏服，两人都是古装打扮。深衣和袍服领口宽大，下摆也非常方便行走。这样的衣服只要扯掉腰带那就像被切了根的蔬菜，不用剥也是一层一层往下掉。

白启睡了一天，衣服早就乱了。罗雪瑶更不用说，她扮相本来就是艳~丽惑人的那一系，这会儿领口一开，真是看着就让人血脉喷张。

“罗、罗姐……！你怎么在我床~上……！”

罗雪瑶听了白启的话就笑，眼见白启把手从自己身上拿开，眼睛也转到一旁，罗雪瑶拉着白启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

“有什么关系？我也累了。一起歇口气儿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

一叠声的不好配合着急速地摇头。像是被罗雪瑶烫伤了一样，白启从床~上跳了下来，害得罗雪瑶几乎是被摔到床里去的。罗雪瑶也不恼，干脆转过身子，面对着白启就开始脱衣服。

她一挑，水红色的腰带就滑落在地。白启像是只被吓到了的小白兔，急急忙忙往门跑，结果抓着门把一扭发现门已经被锁起来了。

“我有女朋友的！”

白启的话让罗雪瑶嗤之以鼻：“我也有老公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罗雪瑶白~皙的肩头已经露了出来。她妖妖~娆娆地对着白启，用一种白启听在耳朵里就黏糊糊的声音道：“剧组里的事就留在剧组，出了剧组，大家还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好同事。放心，姐姐不会让你负任何责任的。这种事情不过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你这么年轻，女朋友又不在身边，憋很久了吧？姐姐会让你舒服的……”

“我……我帮不了你！”

白启开不了门，在被罗雪瑶碰到以前他就逃命似的拉开窗户跳了出去。这里是一楼，这房子的窗框又大，加上因为没有防盗笼，所以白启这一跳倒也没出什么问题。就是他那心惊肉跳、惊魂未定的模样会让人以为他在被丧尸追赶。

等白启跑了好大一截，他才敢回头看。罗雪瑶没追来，白启这才想到罗雪瑶也不可能追来。她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再追着个男人跑，那还要不要脸了？做演员的未必都靠脸皮吃饭。可哪个长得好看到能做演员的人又能在这种事情上没皮没脸到没尊严的程度呢？

摸~摸自己的胸口，白启冷静了下来。他怀里还残留着女人身上的触感，想着要是那触感是属于温岩的该有多好，白启念头刚起胯间就微微发疼。

……罗雪瑶说得倒也没错，女朋友不在身边，他是憋得快要炸了。只是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动物只走肾，而他作为一个人，想走心。

跑去冲了个冷水澡，白启在这之后再看见罗雪瑶就绕道走，仿佛避灾星似的。

罗雪瑶也没纠缠。只是没过两天剧组里就人人都知道一个场记天天去罗雪瑶那屋留宿。

经此一役白启才知道娱乐圈里还有“剧组夫妻”这种玩意儿。剧组夫妻是公认的，也是默认的，谁都不会去拆穿，谁都不会去过问。这还真应了罗雪瑶那句“剧组里的事就留在剧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