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怎么可能不是受害者呢,白乌鸦观察着陈若言的身体。他肯定陈若言被烧毁的皮肤是治不好了,即使隔着黑色衣服,白乌鸦也能注意到她自溃烂皮肤上溢出的浓水、粘在衣服上的渍点。
白乌鸦想,这女人定是将浑身所有的力气和情感,都用在复仇的执念上了。
这是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愿望的女人。从此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再与她无关了,甚至如果被烧伤很严重的话,恐怕陈若言连长久地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白乌鸦明白,陈若言一定产生过寻死的念头,因为当得知老院长去世的时候,他也幻想过用死亡这一方式,来结束一切。但是白乌鸦不甘心,他不甘心老院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活着的最大动力就是为老院长报仇。
那么想必,所有支撑陈若言活下去的信念则是她对复仇的执念了——恐怕她心里的恨比白乌鸦要强上百倍不止。白乌鸦有时候还会产生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抽上几支上好的雪茄的希望。
而陈若言,她满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复仇。
她对复仇的渴望让她忘记了心灵的绝望和身体的痛苦。
一瞬间白乌鸦觉得这女人和自己的遭遇好像啊,甚至这女人要比自己的经历悲惨很多。兴许是因为强烈的惺惺相惜的愤恨,白乌鸦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帮陈若言复仇!
他突然有一种责任感爆棚的想法,沉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白乌鸦点上一支烟,再将思绪转向案子,可此时他的脑子却空空如也。
从陈若言这两年的平凡经历上来看,她无辜极了,不该是被害的对象。
这变态凶手的犯罪目的是什么?
“这混蛋凶手!”白乌鸦咬牙骂了一句,又问陈若言:“陈小姐,你仔细想想,这两年你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陈若言说:“没有,我的生活圈子很小,脾气也很隐忍,没有得罪过人!”
白乌鸦又问:“那在这两年之前呢?会不会是你在来长青市之前得罪了人,那变态蓄谋了很久才来报复你?”
陈若言坚定地否决道:“我敢肯定,不会是寻仇!”
白乌鸦郁闷了,不是寻仇,凶手还是随机害人不成?这样就难办了!白乌鸦根本不是专业的侦探,再加上案子根本没有明确的线索,白乌鸦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来。
他问陈若言:“陈小姐,你有没有报警?”
“没有,让他坐牢就可以了吗?我绝不肯!”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白乌鸦支持陈若言,他深呼一口气,促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随后他仔细回忆陈若言这两年生活中的所有细节和线索,一番谨慎的排除之后,唯一一个有突破口的人物,就是陈若言突然失踪了的男朋友。
“陈小姐,你确定那晚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你失踪了的男朋友吗?”白乌鸦恐怕刺激到陈若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是。”陈小姐回忆一番,说:“当时接电话的时候我没有很在意,以为是恶作剧,后来回想起来,那个声音的确很像我失踪的男朋友。”
“额……那你知道你现在的男朋友在哪儿吗?你还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陈小姐摇头,她摇头的动作很呆滞,好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没有,我不知道他在在哪儿,那个陌生号码一直打不通。”
白乌鸦狠狠抽了一口烟,案子什么线索都没有。他把案件发展又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陈若言方才讲述的经历中,她没有与任何人结仇,所以不是复仇。
然后陈若言是在接到他失踪男友的电话后,生活才变得诡异,所以这个男的应该知道些什么。可他现在究竟在哪儿?他当年为什么失踪?他怎么知道陈若言会有危险,又为什么只对陈若言简单提醒了一下有危险,便匆匆挂了电话,又重新断了联系呢?
等等!难道这是他的最后一通电话?
就像老院长紧急之下打给钱神的那痛,是在自知没有活路的情况下,匆匆给在乎的人的提醒?
遭遇怎么都这样雷同!白乌鸦心里升出一股寒气,他这辈子从别人嘴里听见的第一个案子,竟然有老院长惨死之案的影子。
这个女人难道是上天派给白乌鸦历练的吗?
“陈小姐,你再好好想一想好吗?你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找到你失踪的男朋友?”白乌鸦不肯轻易断了陈若言男友这条线。
“都说了是失踪男友,我怎么找?”
也对,要是找得到,怎么能叫失踪?
白乌鸦只好把线索放在其他点上,在这个故事中,有一点白乌鸦怎么也想不通。
如果陈若言真的被跟踪过,并且被跟踪了两个月,那么无论这人有多么高明的伪装本领,也不可能不露出丝毫马脚啊!虽然白乌鸦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怎么懂,但从常识来讲,如果一连跟踪一个人两个月,并且被跟踪的人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那么跟踪者不可能一次也没被发现过!
陈若言方才说,在被跟踪的第二个月的时间里,她感觉跟踪她的人离自己很近,甚至还能感觉到跟踪者的呼吸——这更是不可能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陈若言被搞神经了,出现了幻觉。
但陈若言又不会从一开始就产生被人跟踪的幻觉,这点不可否认,她一定被人跟踪过,至少有一双眼睛在一直盯着她。而这是谁的眼睛?变态杀人凶手的眼睛?!
——不,不对!这只是一个变态凶手,他没有杀人!
白乌鸦突然兴奋了,好像Get到了其中的关键点,忙问陈若言:“陈小姐,你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觉得凶手烧你是为了杀你,还是只是为了烧你?”
陈若言想了几秒,说:“我不知道。”
“这是复仇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他是为了杀你,我们还有把凶手引出来的机会。但如果他只是为了烧你,烧完就跑,而不在乎你的死活的话,想找到凶手就很难了。”白乌鸦分析道。
陈若言的遇害地点被火烧过,从现场找不到证据和线索。凶手如果根本没打算置陈若言与死地,现在早就跑了。
那么如果想找到这个没人知道关于他的任何身体特征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因为大海里并没有多少针,世界上却挤满了人。
就算凶手的目的是为了杀陈若言,陈若言能活命完全是侥幸,那么凶手也不一定回来继续下手啊?
陈若言这样半死不活地混着,但凡是个明白人都能知道她正处于生不如死的状态。且她浑身都被严重烧伤,轮不到凶手下手,陈若言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所以白乌鸦明白,帮陈若言复仇的机会很渺茫。
除非凶手十分执着于杀人,且死者必须是死于自己之手才心满意足。这样凶手才会在知晓陈若言没死的情况下,重新下手。只有这样白乌鸦他们才有抓捕凶手的机会——当然也只是渺茫之中的一丝不那么渺茫的机会。
“这件事我所有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剩下我能帮上忙的,只有直觉。”陈若言说。
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不知道陈若言的直觉怎么样。
白乌鸦问她:“凭直觉来看,你觉得凶手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杀你?”
“直觉告诉我,是。我虽然没有见过跟踪我的那个人,但我好像看见过他的那双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他的眼睛,也许是在路上被盯得难受,猛一回头的那瞬间看见的;也兴许是梦里看见的。但我记得那个眼神,可怕得很!那是种如死亡般绝望的恐惧。虽然我现在比死亡更绝望,但那个眼神是黑的,空的,是连复仇这种情绪都不允许拥有的绝对的空洞。好像,好像从此,从此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无遮无挡,漫无边际。而你们,你们只要找到那个人,我就能认出他的眼神。我忘不了那个眼神,它如噩梦一样跟着我,到现在都还不肯放了我……”
说到这里,陈若言如得了痨病一样艰难地呼吸。她的内脏和声带应该都被烧出了毛病,陈若言说到最后,她的嗓子哑得仿佛喉咙里堵满了痰。
最让白乌鸦担忧的是,陈若言的情绪开始波动了。可见她口中所谓的那个可怕的眼神,比浑身溃烂的皮肤更让她难受。
“那好,好的,你先冷静一下,你在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白乌鸦连忙安抚道:“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的,我们接下来就把你活下来的消息散布出去,如果凶手知道,并且再来找你的话,我们就有机会抓到他了。”
陈若言说:“好。”
说罢白乌鸦不知怎么接话了,气氛一下子无比尴尬。陈若言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她戴着墨镜,白乌鸦也看不出陈若言的视线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让白乌鸦很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些什么,然后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刘美丽出来!”
一直躲在厕所的刘美丽听见,嘴里喃喃骂道:“去你妈的,我才不出来!”
虽然在厕所也能听见外面两人的对话,但毕竟没有直面陈若言,刘美丽轻松很多。
只是侦探社的厕所又脏又臭,用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清洗过。每次侦探社里的人上厕所的时候,一般都会先在鼻孔里塞进两团纸。但厕所常年累积下来的残留渍物,所衍生出来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味道了。最近一段时间,刘美丽发现在他们上厕所的时候,鼻子里塞纸团已经没什么用了,因为沼气透过嘴巴也能被呼吸进去,结局是眼睛被辣得泪珠直流。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着急,刘美丽他们是绝不会在这里大便的,他们宁愿跑到街西公共厕所里。其实他们在二楼也是有一个厕所的,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他们也不愿意在二楼大便,因为他们担心二楼的厕所变成一楼厕所的样子。
厕所脏到这地步,刘美丽他们三人却还一直在等对方谁先受不了,让最先受不了的那个人打扫厕所。
厕所事态演变至今,一开始是因为三个人的懒惰而变臭;后来因为三个人的赌气而变脏;最后因为三个人的耐心较量而变成毒气场。
刘美丽哪怕被毒气恶心得近乎崩溃,也不愿意出来见陈若言的面。
她只是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往二楼跑,偏偏钻进了这个bibi****的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