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哪个王克?我没杀过他。”卢受高声争辩,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那人的手颤抖得更厉害,“王大哥本来跟贵妃娘娘身边的小芸要好。你这个老东西看上小芸,想占为‘菜户’,便在娘娘面前捏造个罪名,把王大哥杖责断命。你,你还不承认?”
另两人想爬起,尤三妹软鞭一挥,吓得他俩趴那不敢再动。
卢受想起那位王克。他曾告诫过他离小芸远些,但他没听,所以要了她的命。这能怪我吗?他乖乖听话不就成了吗?
这三人是郑贵妃派来的,所以卢受只是眼熟,连名字也说不上来。他不知道为了能随卢受出宫,他三人拿出全部积蓄贿赂郑国泰,由郑国泰出面说话,方才如愿跟随来辽东。
王克对他三人极好,亲如兄弟,他们想趁出宫的机会杀卢受为王克报仇。
“我有个提议。”魏四突然开口,“你放了卢公公,我们放你离开这里。”
“好,好。放了我,我饶你们不死。”卢受跟着大叫。
那人把卢受揪得更紧,“我不相信,你们会杀了我们的。”
魏四笑笑,“眼下形势很显然,你若杀了卢公公,必然逃不掉,会死在这里。若放了卢公公,趁大家都还在饮酒,我魏四愿陪你们出了澄海楼。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放了他,我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另两人想明白,喊道。
“我给你们算一笔账。”魏四面带微笑,“你若杀了卢公公,他是一条命,你们是这里三条加先前那条共四条。四条命换一条命,岂不可笑!若你不相信我,你把刀对着我后心,我领你们出去。可否?”
“不能放了他们。”尤三妹娇喝道。
魏四瞪她一眼,“救卢公公要紧。”
卢受不由感激望眼魏四。
“再拖,人可都要过来了。”魏四催促道。
“他会喊的。”那人心动,指着卢受道。
魏四对卢受道:“卢公公,您受罪!”然后对那人道:“你可以敲晕他,待他醒来你们已跑远。”
“行,瞧晕我!”晕了还会醒,命没了可就醒不来。卢受急切喊道。
“今天先饶了你这个老东西。”那人说完,刀柄猛磕卢受后脑勺,致使他晕厥过去。
魏四主动转身露出后背给他,“走。”
那人用刀抵住魏四,另两人爬起跟在后面,尤三妹在最后,出了海澄楼。仅有的几个值班锦衣卫见是魏四,笑着让他通行。魏四可是咱崔校令的大哥,住一屋的大哥。崔应元已升为校令,银子都放田尔耕那,田尔耕自是恨识趣地在自己升迁后赶紧提拔他。
出了海澄楼,又走一段,见四周无人,魏四停下,从怀中掏出一袋银两,道:“你们快些离开吧,越远越好。”
三人都是自幼入宫,相互望着,竟无去处。
“有道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建议你们回京城。”魏四道。
京城?那不是要被卢受抓个正着。
魏四略想一下,“之前去的地方不可再去。这样吧,我给你们说个地址,你们可去。”然后把刘应选当铺的地址告诉他们。
银两接过,他们仨困惑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魏四笑笑,“我没有帮你们,我帮的是自己,快些去吧。我会告诉卢受你们已出关,逃之夭夭。”
三人连连跪地磕头道谢,魏四已背手回去。
尤三妹没有问他为何这样做,她相信他有正确的理由。
回到海澄楼时,酒席尚未结束,大概要到天明。魏四进入卢受房间,卢受仍昏迷躺着,那两个女人在床角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尤三妹不想见到赤身的卢受,未进入。魏四大拇指很掐卢受人中,他“啊”地一声,苏醒过来,慌张着便要大声喊人。
魏四摇头阻止,然后对那两个女人厉声道:“记住今晚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若泄漏出去,要了你们的命。快些离开。”
两女人不停点头,衣衫不整地慌忙跑出。
“赶紧喊人将他们抓住,杂家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卢受披上衣衫,对魏四道。
魏四并未这样做,道:“卢公公,奴才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为何?”卢受不解望着他,“难道杂家白白惊吓一场吗?魏四,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卢公公,我若与他们一伙,刚才何必救你。”魏四的表情很坦荡。
卢受想想也是,语气缓和许多,“那你为何让杂家不要声张。”
“公公,那三人可是你挑选的吧?”魏四问。
卢受摇摇头,“贵妃娘娘派来的。”
“那就更不能声张了。”魏四忙道,“若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呢?”
卢受一怔,顿然醒悟,“若非你提醒,杂家险些酿成大祸。”
魏四一笑,“奴才刚才一直在想怎么处理此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息事宁人最佳。不过公公放心,奴才会暗地里查找这三人,若有消息,会马上向公公报告的。”
卢受又平缓会心情,点头称赞魏四,“魏四,你做得很好,杂家会记住的。”
魏四很恭敬地道:“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经这夜虚惊,卢受不敢多在山海关停留,吩咐阎鸣泰准备出关。
崔应元发现问题,对魏四道:“魏四哥,那三个小太监不见了!”
魏四笑道:“卢公公派去别处了,咱们不用多管。”
卢受在六个亲信、魏四和尤三妹、崔应元率领的锦衣卫们簇拥下走出澄海楼,庭院里跪满了各类人,而尤为突出的便是那乘大轿。
“义父,这是李总兵迎接您出关的轿子,请入轿。”阎鸣泰上前迎接。李如柏不惜血本地又派出这乘如房子搬的巨轿来迎接这位监军使。
“恭送监军使!”各官员伏地高呼。
卢受进入大轿,眼花缭乱,羡慕不已。阎鸣泰安排的两位美人很快过来左右相扶,浓香四溢,卢受“哈哈”大笑。
若有一日我乘上这巨轿,该是何等模样。轿子缓缓前行,乘马缓缓跟着的魏四不知怎的竟有些嫉妒。
轿夫们都是精心挑选的壮汉,又分两班轮流抬轿,走得不算慢。每到一处驿站便有地方官员敬奉礼物,阎鸣泰先过目礼单,若多则夸,若少则一通乱骂,责令速速补上。
当时民间流行一句话,“盗匪如梳,官兵如篦,老公来了如剃”。老公,就是指宫里的太监,可想而知外派的太监给百姓带来的灾祸。地方官怎肯自己掏腰包敬奉,自然就会想尽办法从百姓那压榨。
在卢受离开的地方,留下的是黎民百姓悲惨的哭泣和无奈。
经前屯、宁远、塔山、锦州等处,几日后到十三山驿,阎鸣泰和冯盛明心急火燎地来到接官厅,向卢受汇报有密探给出消息,有人要在广宁行刺。
卢受大吃一惊,不由回头望了眼魏四。自那夜后,卢受对魏四态度十分友好,让他常伴左右。
“消息可靠,要行刺义父的是广宁兵备张铨。”阎鸣泰抹去额头汗珠,道。
张铨?跪宫门那位?魏四心头一颤。
卢受没想起,不由问道:“哪个张铨?为何刺杀杂家?”
冯盛明答道:“曾跪宫门五日要求面圣,不知怎的,就来到广宁。据闻此人性情刚烈,做事不计后果,不得不防哪。”
是他呀,挨过我的揍。卢受心情很是紧张,“那还不赶快将他拿了!”
“这……”阎鸣泰叹气道,“不瞒义父,连经略大人和总兵大人也拿此人没办法。他是兵部直接指派,两位内阁阁老写的推荐信。若无真凭实据,恐怕会被他反诬一口。”
“等你有了真凭实据,杂家的命就留在你辽东了。”卢受气愤道。然后转头问魏四:“魏四,你认为该怎么办?”
阎鸣泰这是第一次注意到魏四,他没想到卢受会向这个下人询问。
魏四?冯盛明顿时想起在张凤翔府邸那一幕。
魏四向外喊道:“崔校令,地图。”
崔应元马上拿着地图进来,摊到桌上。入关前魏四就交代崔应元要一张辽东的地图,他常在夜晚看着地图寻思。
魏四趴在地图上研究着,那三位也把脑袋凑过来,但其实什么也没看出。
过了良久,魏四抬头对卢受道:“公公,按说有五十锦衣卫,还有阎大人带来的五百骑兵,咱大可不必惧怕。但是若要行刺,他必会选绿林中身怀绝技的豪侠剑客,据传他们能于百里之外飞剑取人首级。
奴才认为公公贵体,万不可冒险,应避他锋芒为好。”
阎鸣泰和冯盛明忙点头赞同,“说的是,不可冒险,犯下大错。”
“如何避呢?”卢受故装镇定地问。
“公公看这。”魏四指着地图道,“由此向东,有条山路直通盘山驿,走此路便避免经过广宁。”
那三人直点头。
魏四稍微顿下,“只是这里没有驿道,那乘大轿恐难通过,公公只能将就乘小轿子。”
说完见卢受露出难色,魏四笑道:“公公,只要命还在,还怕不能享福吗?”
人在富贵和贫穷之间会选择富贵,但前提是活着,所以说越有钱越怕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