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扛柴草的老阿妈看见这边的一个身影像乌伦珠日格,便叫了,“是乌伦珠日格吗?一个人站在哪里干嘛呢,是等石头嘛?”
这时,乌伦珠日格才从极其痛苦的悲凉中回神过来,慌忙抹眼泪,擤鼻涕,定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困难地应承了一声,吃力地如同扛着一只成年公羊,一步又一步向老阿妈那里挪去。
天已黑了,可凑近看事物也还勉强清楚,老阿妈眼有些糊了,但看见乌伦珠日格双眼红肿得像核桃一般大,急忙问乌伦珠日格:“孩子,这是咋了回事,竟一个人站在那里哭鼻子?”
“跟阿妈说说,谁欺负你啊,阿妈给你做主!”阿妈说话如同飞鹰的叫声十分有分量。顿时,让自责而绝望的乌伦珠日格有了些慰藉。老阿妈一边拉扯乌伦珠日格进毡包,一边追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乌伦珠日格坐在老阿妈身旁,无论内在的心境还是外在气氛,都如一只受伤的极其脆弱的小羊羔。阿妈端来一小碗温热的奶酒,“孩子,喝点吧,看看你这模样,有点不像你啊!”
“说来让阿妈给你解解忧!”
一只在风暴中受伤的小羊羔终于得到了庇护和同情!
于是,乌伦珠日格把作梦以及找通天老人的前前后后,都一五一十讲给了老阿妈,老阿妈像一匹不知经历多少风雨的骆驼,始终保持着一份安详,平淡的神态。老人家一只手紧紧攥住乌伦珠日格的手,另一只有力地按在上面,和蔼地安慰道:“孩子,羊群是从来不会考虑狼什么时候出现,它们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吃草比凭空的恐惧更为重要。虽梦境和通天老人的占卜都有些根据,但祈求长天生的力量就足以破云见日了。再大的风云变幻,都阻挡不住一个强大的心。再说,一切都是长天生的安排,天意不是咱们这些喝奶水养大的人可以明白的。”
乌伦珠日格不是傻瓜,她全部听了进去,尤其“一切都是长身天的安排,天意不是咱们这些喝奶水养大的人可以明白的。”在她从来不糊涂的心里来回默念了几遍。
两个女人的眼神开始告诉对方,这不是什么到处可以传播的好事,最好从此刻起就烂在肚子里,或者用马奶酒赶紧消耗掉。就让那灰色的一切被草原的宁静堙没吧!
乌伦珠日格站了起来,有些着急的说:“哎,倒忘的一干二净了,帖木日布赫还睡着,这回早该醒了,若看见他阿妈不在,一定哭个不停了!”
老阿妈微笑着,脸上的皱纹慢慢变成了一朵朵木雕花,拍了拍乌伦珠日格的肩膀,“孩子,阿木尔是草原的英雄,自有长生天的安排。你和石头就只顾好好过日子就行!”
乌伦珠日格恭敬地点了点头,回身朝自己的毡包里去了。
而那些玄乎的梦,还依旧袭扰着乌伦珠日格,而她只能心里默念长身天保佑,除此之外,那就是被动地接受长生天的一切安排。
一片积满忧虑的叶子落下来被吃进骆驼的肚子里,即便是忧愁的,也还是会转化成骆驼不可或缺的养分。一个草原家庭女人在一阵恐慌不安后,必须搁置那些超出她控制的忧虑,尽量保持平静,这对任何人都是有好处的。当然,她在平静中不停地祈祷可以驾驭一切的长生天,不使得那可怕的忧虑变成一把扎进自己男人心头的刺刀。
战争彻底结束后的草原深秋,比它的任何历史都显得辉煌夺目,回归和平后盘旋在故乡蓝天的山鹰,与风吹见牛羊的金子草场荣荣一色,这简直是伟大的神灵出没的地方,徐徐舒展开来,飞向广阔的边际,度亡灵,告苍生!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牧民从没有像今天一样骄傲地抬起头以赞美之词,在美丽的仙境面前做新生活的祷告。幸运就是这样的美妙,经历了几千年的野蛮杀戮,草原终于庄严地回到了它始处以来的宁静与美丽。
不用预言家预言,在不久的未来,这里将成为了千万世人五体投地,虔诚朝拜的圣地!
老人和年轻人幸运地赶上了,正如老阿爸们感慨的那样,他们早已从草原英雄阿木尔身上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美丽光环。
他们是吃着旧社会的皮鞭,爬进新社会的。
在这个历史意义特殊的秋天,长大的蒙古孩子天生就是朝阳下健康的雏鹰。如心灵一样洁白的蓝天,像母亲般温润的草原,为他们左膀右臂的牛羊马渐渐长成了他们的骨骼,流成了他们的血液,以及冠以了一个蒙古人骄傲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