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司朝我扑来,挡在了我面前。
我抬手遮目,被强光刺的眯了眼。
但是气劲所掀起的巨浪并未涌入,被一道凌薇苍星护阵挡在了外边。
适应光线后我惊忙爬起,双眼懵楞。
"他没事,"烛司瘫坐在地,疲乏无力的抬头看着我,"就是他干的。"
我闻言也瘫坐了下去,低声道:"吓死我了。"
"本神也是。"烛司没好气道,"你跟他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只是一个提醒。"
而且只提醒了一半,我不过问了下星位,他就猜到我的念头,并这么快就有了应变之能。
"真是果断,"烛司望了眼我的眼睛,道,"就是太吓人了,一点防备都没有。"
想起适才形势未明,她直直便扑来挡在我面前,我伸手扶她,由衷道:"谢谢。"
她又望了我的眼睛一眼,嗤声:"本神稀罕这俩字么。"
她抽走手,支地爬起,踉跄了下。
我也爬起,腿软的难受,也踉跄了一下。
和她一起跛着脚朝廊道走去,那些坚固的石栈仍在,但许多地方都滩涂着血渍。
"看,"烛司又抄起了胸,小身板端挺着,冷笑,"上天就是公平的,那些炀印比九头蛇妖灵活矫健,可以跳上跳下,无惧高远,却远远不及九头怪来得皮糙肉厚,着实不经挨。"
我垂下目光,四下去找杨修夷,不知道他在哪。
烛司看向那些仍在攀爬的蛇妖:"它们想去洞顶。"
"为什么不要你的命了?"
我皱眉,朝最近的一只蛇妖看去,道:"可能,去洞顶就能杀我了吧。"
"杨修夷来了。"烛司又道。
一个修长人影从石栈下步步跃来,顷刻便置我们跟前。
玄衣如墨,一步上前,将我拥入了怀里。
说不出是轻是紧,把我贴在了他的宽阔胸膛。
他的心跳很快,我的心跳却如静止,又像是踏入了一场梦。
"有没有受伤?"我出声道。
他轻摇了下头,搂着我的腰的胳膊收紧,语声略哑:"被他逃了。"
"那边没有路了,他逃不掉的。"
他微松开我,手指轻触到我的脸,又不自然的收了回去,转头看向石像,再望向洞顶:"我们出去吧。"
"不敢看我的眼睛么。"我道。
他微顿,回眸望来,眉宇浮起痛楚。
"还是我的脸。"
"初九。"
"不要在意我的情绪,"我冲他一笑,"我都不躲,你也不要躲。"
他黑眸渐红,别开视线看向远处的一道石栈,留给我一个俊美侧颜。
光洁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
其实和他,也就才三个月没见,我却觉得像是三年,三十年。
没想过还能和他这样站着,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他一直就如云海高岭,古月清灯,而我不过荒沙枯木,漠海淹岛。
现在我要彻底沉了,虽然思他念他入骨入血,但现在临死之前,我最不愿看到的人,也是他。
他吸了下鼻子,又朝我望来。
手指抚上我的脸,寸寸滑过我的皮肤,极缓极缓。
以前最怕就是这一刻被他们看到丑样,所以我才一直想要离开,十六岁生辰一到就急急去了宣城。
可是现在,我比自己想的要勇敢。
我抬头迎着他的视线,他蓦地伸臂,又将我拥入了怀里。
这次能觉察到他将我搂得多紧,似恨不得将我揉碎,他微抬起头,下巴支在我额上,结实高大的身子明显的发着颤。
我伸手环住他,闭上眼睛,眼泪潸然。
身边传来轻咳。
杨修夷回过头去。
"我挺不想出声的,"烛司道,"可是这里不能多呆了,你看看那些九头怪。"
"走吧,"杨修夷牵住我的手,顿了顿,道,"我们回家。"
我看向那些朝我们而来的九头蛇妖,道:"嗯。"
往上又去百丈,终于得见洞顶,攀附着许多九头蛇妖。
石像所在的山壁上方有条十分宽阔的粗陋石阶,朝西而去,暂望不到头。
"那边是出口吗?"我趴在杨修夷背上,伸手指去。
"这里也是。"烛司抬头指着洞顶西南方向,"之前掉落的石块都是从这里来的。"
其实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的,对我而言整片洞顶都一样,全是黑乎乎,分辨不清又凹凸不平的岩石与土。
我看向底下的石像,若这里为陵墓,也许葬的是她吧。
可是为什么要将清酒陌上尘绘于深渊的另外一头,而不是同孤星长殿一样,绘于洞顶呢。
不过说起来,这一路下来,除了那个清酒陌上尘,我没看到这里任何与陵墓有关的东西,更不提棺木。
而且谁会在陵墓里放一个妄心阵?
真是神秘古怪。
"去那边吧。"杨修夷看向那些台阶。
"嗯。"烛司应道。
我把头埋入杨修夷发里,发上很浓的腥气与硝烟味。
我埋得很深很深,只有发丝深处还留着我深爱的杜若清香。
我嗅了又嗅,听到他轻笑,我抬起头:"笑什么?"
他往石阶上走去,道:"怎么像只小狗。"
我搂住他,抬眸望着他的侧脸,也笑了。
心里很轻很轻的说道,如果我真的是小狗,我要一辈子在你怀里蹭着你。
石阶很缓很拐,延长向西,他步伐不慢,烛司跟在身边,没怎么说话。
困意渐渐变重,我缓缓闭上眼睛,临睡前一个激灵,抖了下又睁开眼眸。
杨修夷停下:"初九?"
不能睡。
我攥紧他的衣衫,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我抱着你吧。"
"趴着舒服点。"
我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位置,道:"走吧。"
"嗯。"
我又闭上眼睛,咬住舌头,以痛来保持清醒。
安静走了很久,听到烛司的声音响起:"她可算睡了。"
杨修夷没有回答。
他们走的很轻,几乎听闻不到脚步声。
又是很久,烛司道:"前面怎么了。"
我抬头看去。
"醒了?"烛司转眸望来,"是不是我吵的。"
我看了她的眼睛一眼。
她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前边的石阶上落满黄泥和土块,一派狼藉,越往上越是拥挤,本有丈宽的石阶渐渐被堵的密不透风。
"塌了。"我道。
"炀印干得。"烛司答。
她朝杨修夷看去。
杨修夷掷出长剑,长剑直击而去,他右手结印,长臂微扬,剑光刹那裂为十六道,轰的冲入了废墟中。
"走!"
他低喝一声,一步而去,眼前光影瞬息缭乱。
速度太快,我头晕眼花的抓紧他的肩膀,耳边听到乱石破开的声音,他带着我从飞石中冲了出来。
四周光线大亮,微凉空气也散尽,阳光和暖的落在身上,还依稀听闻得到鸟鸣清脆。
可是并未有这么祥和。
下一瞬,数只炀印瞬时扑了上来,杨修夷飞身避开,扬手接住从废墟中飞出的长剑。
我们身边还凝着太和护阵,银光界屏沉浮如烟云水起,环绕着我们。
烛司紧跟着长剑而来,摔滚在地前被杨修夷扶住。
随即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我们出来的那近三丈方圆的高坡微微塌陷了下去。
"月牙儿。"低哑女音陡然响起。
杨修夷拉起烛司的手腕,背着我直接朝远处跃去。
那些凶兽立时追来。
我回过头去,数个人影立在我们出来的那方高坡半崖上望着我们。
为首的女人身着蓝衣,很弯的眉,很大的眼睛,肌肤素净赛雪,脚边匍匐着一只雪绒雪绒的灵兽坐骑。
这时一只凶兽从左边张口扑来。
杨修夷凌空更高,旋身避开,忽的松开烛司:"你带初九先走!"
随后将我也松开,烛司飞身上来接住我。
那个女人和他身边的人影都追了上来,还有越来越多从崖上冒出的炀印。
烛司带着我朝远处跑去,杨修夷护在我们身后。
烛司忽道:"昆仑了,这里是巽蒙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