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旦其人,则是借着蛮豊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来暗中谋划着自己的事——他今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算起来,甚至是比杨大将军还要再大上两岁。
他同他手底下的人,既不是蛮人,也不是纯粹的豊朝人——他们是蛮豊的混血,当初蛮族攻城后在豊朝女子身上留下的血脉。
豊朝人忘不了被蛮人掠夺的痛苦,所以不接受他们——视他们如牲畜、杂种;蛮族也忘不了被豊朝人驱逐出境从而遭遇寒潮的记忆,再加之蛮豊混血的人大多不如蛮人善战,所以也不会接受他们——觉得他们不属于草原,是草原神的妻子。
就连豊朝的军队都不会接受蛮豊混血的人去参军的——这就是为什么刘旦宁愿死遁也不愿再留在远颂军的原因,就算他谋划得再细致,他的出身,始终是个问题,一旦被发现,那么他必死无疑。
刘旦是个神童——虽然他算是半个孤儿,父亲疯了,母亲下落不明,但由于他生得乖巧,又早早地显露出了不同于常人的聪明,村里的乡亲们便十分的喜爱他——直到他快活不下去了的母亲带着年幼弟弟来投奔他——众人才知道,他母亲竟然是个蛮人。
那么,刘旦这个在一众乡亲们的照顾下成长起来的人,居然是个豊蛮混血!
一瞬间,所有人的态度都改变了——只因为他是个混血,他身上留得是数年前差点把村庄屠戮干净了的、那群魔鬼的血,那他就应该是肮脏的。
村民杀掉了他本来就活不长久了的母亲,丢掉了他发着高烧的弟弟,还准备把刘旦一并杀掉——刘旦本来也准备赴死了的,他单知道村民们恨极了蛮人,但他没想到的是,村民们居然会当着他的面杀掉了他的母亲……
此时的刘旦,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亲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吓坏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同乡亲们说得那样——以死谢罪,他只是没有反抗,任由乡亲们把他关进了祠堂,也许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了。
但就在村民们准备把他烧死在祠堂前的那天晚上,他那个只有十岁的弟弟,却冲进了火海把他带了出来。
他们逃进了深山。
他的弟弟发烧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不认识豊朝的字——他像个实打实的蛮族人,事实上,若是他的母亲没有不小心泄露了他弟弟的身世——他母亲和弟弟在蛮族也会生活得很好。
他甚至还在蛮族学了些打猎的手段,也凭着这些手段勉勉强强地养活了他们两个。
就这样过了几年,等到他觉得乡亲们都忘了他的时候,他便告别了弟弟,出来投奔了远颂军——蛮豊混血进不了军队,于是他便同着另外几个人,说自己是前不久被蛮人劫掠了的那个村子里的人,于是就这样顺利地进了军队……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告诉那些人——他们这种混血,不都是坏种……也是可以为了豊朝肝脑涂地的,为了在达成这个目标前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甚至连住在深山里的弟弟,都很少联系。
他本来也快成功了的,当时杨大将军正在着手培养亲卫——如果没有后来那一件事,那么他肯定也会是杨宿身边的人之一了。
直到那一天,刘旦在杨大将军的门前,看到了他弟弟的东西
——那是一串虎牙,是他和弟弟第一次猎到老虎时留下来的,上面还有他亲手给弟弟刻的字……而现在这串虎牙正带着不详的血色,孤零零地躺着杨大将军营帐前地泥土里——就如他现在应该正孤零零地生活在深山里的弟弟一样……
刘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但是他不敢细想。
后来,他听见杜越和杜凌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将军在去了他原来待过的村庄——为了一个闹脾气的女人,他知道那个女人,据说是国都谢家里出来的小姐。
他们巧遇了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小时候同母亲一起,被豊朝的军人追杀过,所以见着了穿着铠甲的杨大将军就要暴起伤人,
可他弟弟那个心智不全、只知道打猎的人怎么会是杨大将军的对手,
再加上杨大将军又认出了弟弟那属于蛮人的招式,把他当作了蛮族来的奸细,轻易地就把他给当场斩杀了……这话说得是轻描淡写——那是他的弟弟啊,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就这么没了。
刘旦由此恨上了杨宿,
他常年和底层的士兵们混在一起,知道不少的士兵也都是像他一样的情况,于是他暗中去接触他们,告诉他们——待在这里终究是没有出路的,没有人会承认他们这些“杂种”,因此他还故意退出了杨大将军亲信的培养之列,
经过了几年的发展,他的暗线遍布了半个远颂军——于是他死遁了,他要为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造一个家出来,还要替他无辜惨死的弟弟报仇!
……
远颂军接连行军了两天一夜,杨宿才下令全军原地休整,他终于是冷静下来了,知道了此行的不妥之处。
就算平州城真的是被蛮族给占领了,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就凭着他们这些人,肯定是无法成功夺回平州城——甚至还会让蛮族人有机可乘。
可杨大将军也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经过这几天的行军,平州城的沦陷已经被大多数的人给知晓了,将士们现在都疲乏到了一个极点,若是现在下令会营,不仅会造成军心不稳——这些人是不是能顺利地走回去,也未可知。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令休整,待到将士们吃饱喝足,他们才可以抵达平州城——此战不求胜利,只求全身而退。
而此时,阿赉带领的军队,已经在平州不远处埋伏好了,等到远颂军一到——他们就从侧面进军,打他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