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语言课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白昙的大脑从未有过的清晰，虽然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深海，身体被水压包裹着，随着水流飘荡。他的视野开始失焦，眼前仿佛隔了层毛玻璃，包括阿瑟小姐在内的一切东西都变得模糊。

不仅仅是这样，就连耳朵里的声音也产生了变化，隐约隆隆作响，像是水声，也像是风声。

“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昙开始恐慌，他下意识开口发问，但传进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在脑海中一直回荡，久久才消散。

紧接着，白昙听到了阿瑟小姐的回应，她的声线也出现了变化，就像是有人趴在耳边的呓语，细碎，沙哑，像虫子一样往脑子里钻，恨不得钻出洞来，在颅腔里扎根。

“我们先从英语开始，我不会给人上课，所以我读，你记……”

明明是低声的呓语，但听在白昙耳朵里却无比清晰，仿佛要刻在脑海里。

渐渐的，白昙感觉到身体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下爬行，并且这种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阿瑟小姐查看了一下白昙的状态，微微点头：“药效要起作用了，接下来，剧痛会使你的神经紧绷，高强度的专注有助于提高你的记忆能力……准备好了吗？”

她的话刚说完，白昙就感觉到皮肤下的酥麻感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并且迅速朝着疼痛感转变——

“等，等等——啊——！啊——！！！”

痛楚像是沾上了火星的草絮，瞬间点燃了火势。

即使是体能训练后四肢无力，却也无法阻止肌肉的痉挛，束缚带下，白昙整个人猛地绷直，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全部跳了出来，在剧痛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这是一种超出想象极限的疼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寸皮肤都在哀嚎。它不像潮水，会时缓时急，而是一上来就攀升到顶点，保持着最极端的痛苦程度，狠狠压在白昙身上。但哪怕疼痛感再强烈，偏偏在药剂的作用下，白昙的神智越来越清醒，就连昏厥都变成了奢侈。

房间里回荡着惨叫，阿瑟小姐丝毫却不觉得吵，她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很享受自己造成的一切，然后她从桌上拿起厚厚一本订装书。

书的封皮上用粗体字印着一个单词——Bible（圣经）。

剧痛中，白昙除了本能的惨叫发不出其他任何声音，但阿瑟小姐的语言课已经开始了。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温柔地念道：“In the beginnihe heaveh……（上帝开始创造天地的时候）”

“h was formless ay, darkness was over the surface of the deep, a of God was h over the waters.（地是混混沌沌的，还没有成形，黑暗笼罩着深渊，上帝的灵在水面上运行。）”

呓语在惨叫中钻进耳朵，它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发音，都在白昙脑海中清晰回荡，最后变成深刻的记忆印在脑子里。

白昙后悔了，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浓烈的后悔情绪，伴随着后悔一起到来的还有强烈的恨意。

他开始恨老张，也恨自己。

恨老张为什么要找上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听老张的话去杀人，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恨老张给自己安排的一切。

白昙在心里下定决心，如果自己能熬过今天这一关，一定要去找到老张，告诉他——老子不干了！

阿瑟小姐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身上的痛感也还没有消退的迹象，但白昙却已经叫不出来了，嗓子已经沙哑，本能的惨叫声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嘶吼，面部由涨红变成煞白，他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几乎要鼓出眼眶，两颗眼珠子被殷红的血丝布满，涎液挂在嘴角，无意识地滑落，不知不觉已经把白昙的胸前打湿了一大片。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还不时抽搐一下，俨然已经和一具死尸没什么两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瑟小姐停下阅读，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将书放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

耳中，阿瑟小姐的声音似乎变得正常了些，又过了片刻，痛感开始消退，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落在手心的一片雪花，转眼就消融了。

疼痛感虽然消退，但带来的后遗症却没那么容易消失，白昙仍然浑身僵硬躺在束缚椅上，双眼死死瞪着阿瑟小姐，仿佛要用眼神生撕了她。

阿瑟小姐却没有理会他，转身坐到了桌子前，用背影对着白昙，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剩下的事就和她无关了。

没多久，白昙听到了舱门打开的声音，两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走到他的身边，抬起他放到担架上。

“如果有机会……”担架上，白昙死死咬着牙开口，声音却沙哑到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我会……让你——也试试那种感觉。”

阿瑟小姐眼珠都没动一下，停顿一下后轻轻地说：“我试过。”

不给白昙再说话的机会，两名白大褂将他推出了房间。

“几点了……”白昙的声音气若游丝，直到这一刻，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他差点直接虚脱昏过去。

白大褂低头看了他一眼，用不太流利的华夏语回答：“六点整。”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进食，我们送你回你的舱室。”

“哦……”白昙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他已经无所谓去哪里了，然后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担架车在走廊上推行，沿途吸引了不少B2层的杀手注意，毕竟这种情况很少见到。

白昙在昏睡中被推到了舱室门口，这时舱室门口却还站着一个身影。

那两名白大褂推着白昙走近后，看到门口的人就停了下来，朝他微微点头：“修普诺斯先生。”

修普诺斯先生是一名年长的老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在西方人种中不算高大。他有着一头浓密的灰色头发，穿着丁点皱纹都找不到的格子西装，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杵着一根镶金拐杖，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有气质。

修普诺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他的目光瞥向担架上的白昙：“他就是张带回来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