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怪物
黑暗中，白昙也不知自己出了多久的神，仿佛是睡了一觉，又仿佛只过了秒钟。
白昙从对自身精神情况的忧虑，再到对未来的彷徨，在把所有事情都捋过一遍后，他突然发现，好像自从老张出现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团乱麻。近来重新归于平静的生活就好似只是肥皂泡一般的幻象，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那根扎人痛处的针，直截了当地把这颗肥皂泡戳得粉碎。
越是深想下去，白昙就越发感到呼吸困难，焦虑和烦躁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但就在这股压抑达到了顶点之后，今天那片刻的疯狂感觉又翻涌上来，就好似极致痛苦后反馈回味的欢愉，如罂粟一般甜腻，勾得人心痒痒。
啪！
白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别瞎想！”白昙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都是假象，是病态，是疯狂！”
“疯狂有什么不好？”
“因为这不正常！”白昙下意识答了一句，下一瞬才意识到那个声音是在脑海里响起的。
白昙吓得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脑海里的声音和白昙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中透着慵懒。
白昙站在沙发前双目无神，他狠狠揉了揉脸，喃喃自语：“我疯了，我真的疯了。”
不理会脑海里的声音，白昙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盆凉水，然后把整张脸全部浸了进去。
在凉水的刺激下，皮肤绷紧，大脑似乎也清晰了许多。
“嗬——呼！”
直到憋气到了极限，白昙才重新把头抬了起来。
镜子里，白昙看到了自己湿淋淋的脸，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汇聚到下巴，然后连成线滴落下去，把胸口打湿了一大片。
“好些了吗？”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戏谑地与白昙对视。
白昙没有接话，抬起一只手，手掌按上镜子。镜子里的人动作如出一辙，伸出手掌按了过来，两只手掌隔着镜面，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一起。
“你究竟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白昙轻轻开口，也不知道是在问镜子里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有区别吗？”镜子里的人慵懒开口，“还是你真觉得你就能代表白昙？并不是，你，我，我们，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才是白昙。”
镜子里的人微笑着说完这段话，他双手展开的瞬间，白昙隐约看见，镜中人的身后还站着好多个身影。
“放屁。”白昙眼角微微跳动，“我就是我自己，你，或者你们，只是……只是我的其他的人格。”
“就这么直接认定自己患有人格分裂了？不太好吧。”镜子里的人戏谑一笑，“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人格分裂是这样表现的？人格与人格之间能直接对话？我说了，我们，包括你……我们加在一起，才是白昙。”
“撒谎！”白昙狠狠攥拳，好像随时都会一拳把镜子打碎，“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镜子里的人眼珠朝上斜，思考了片刻：“还记得小时候那个苏俄套娃吗？我知道你记得。其实我们都是套娃，在我们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我们就出现了，我们就是套在白昙这个个体外面的一层又一层的壳，我们可以是任何人。”
“你不是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吗？”镜子里的人扶着洗手池，上半身一点点靠近镜面，白昙甚至能清楚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你忘了？这是我们最喜欢干的事，假扮！伪装！表演！让他们去看！让他们去猜！哪个！才是！真实的我们！”
“怪物！”白昙的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哈！终于暴露了？这才是你疯狂的本质！是不是还想取代我？干掉我这个主人格？！来试试！”
“还是不信？”镜中人重新站直，表情立刻又换上了之前的慵懒，“虽然是自己，但这多疑的性格也确实让人头疼。你想想，疯狂也好理智也好，不都是我们吗？即使你收敛情绪，压抑欲望，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镜子外面，白昙在冷笑：“自己对自己当然最了解，但想说服我，不管是你还是你们，都暴露了最重要的破绽。”
“嗯？”镜中人挑眉。
白昙脸上的笑意更冷了：“你们不该说话，因为以前是没有这种情况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刘军，自从刘军那件事之后，才突然开始的，我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生病了，所以才导致了你们的出现。换句话说，以前的你们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伪装，是外衣！但现在你们活了！”
镜中人眼皮微微下垂，淡淡笑着：“我们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会……嗯，‘活’过来，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白昙一愣。
镜中人脸上的笑意更盛：“是因为你啊，是你认同了我们，认同了我们的存在，所以……”
“我们就真的存在了。”
一个念头闪过，白昙心底掀起了海啸，他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什么意思？我不懂。”
镜中人抬头看了过来，抿嘴笑着：“看来你明白了。”
“我不明白！”白昙大声咆哮，但语气却显得像在无力狡辩。
“怪物！你们全是怪物！”白昙大吼着，恨不得声嘶力竭，他举起拳头，狠狠砸向了镜子。
镜子碎裂，却没有声音传来，裂纹从镜子上一直蔓延到整个视野，所有画面在同一时刻全部支离破碎。
沙发上，白昙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神色惊慌地左右张望，黑暗中却什么都看不清。
后背传来湿润的感觉，是冷汗沾湿了衣服。
客厅里只剩下自己重重的呼吸声，白昙喘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噩梦吗……”
白昙喃喃自语。
“我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脑海里响起了声音。
“不是做梦……是我们。”
“我们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