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池央问他的老师要了那个人。
连青见听到他的要求时,神色露出一分玩味,打量了池央一会, 饶有兴致地问。
“睡得舒服吗?”
他问的太真切, 池央一时竟然不知他究竟是明知故问还是怎么, 咳了一声, 假装不自在地嘟囔。
“还行。”
见他露出一点年轻人的青涩, 连青见轻笑了一声, “想要就给你吧。”
非常大方的样子。
而此时的池央还不知, 他的老师还能更大方, 接下来每天晚上都能往他房里塞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
解决了这件事,池央这才看了眼那边安静地吃着早餐的付萧, “师兄平时都是这么高冷吗?”
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安静又冷漠,这让池央突然想起付萧的另一个表层身份——欺诈师。
上辈子险些把他骗了。
没想到私下里居然这么寡言。
连青见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他最近不太开心。”
不知怎么, 池央感觉这个老狐狸是在幸灾乐祸,就像是在看着一出即将出演的好戏, 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他笑得越欢, 池央心里越不爽。
于是他问了一个非常恰当的问题。
“小舅,你有对象吗?”
对面的付萧听到这句话时, 动作一顿,抬眼看了过来,那双墨黑的眼眸里,池央看到了警告。
连青见似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笑意收敛,语带叹息,“没有,老师年龄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
说得他多老似的,池央看着那张不到三十的脸皮,以及付萧刚刚的警告,不怕死地继续问。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连青见这次转头看他,带着轻微调戏的语气,“像阿央这样的。”
池央眨了下眼,“我可不是女人。”
这时付萧起身,径直打断了他们的话题,“吃完了。”
说着就走了。
话题被打断,连青见没再继续,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师兄是真的不太开心。”
池央心道任谁拖着一条不太方便的腿走路都不太开心吧,连个轮椅都没有,他之前可没有动人家的腿,除非是在手术台上被动了什么手脚。看这样子,在这里被实验完全是一件常事。
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啧。
不过他这个老师看起来很关心付萧的样子。
池央心思一转,“我能做什么?”
连青见等的就是这句话,对他露出一个笑,“你去哄哄他。”
……什么玩意?
这个老狐狸调戏他上瘾了是吧,他枪呢?!
哦,暂时没有。
虽然口头答应,但池央压根没看到付萧的身影,这个地方说小不小,他又不是特别熟悉,又没有通讯设备,怎么能随便就找到人。
于是池央非常自然且心安理得地到处乱逛,大大方方地把昨天没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
直到他遇到一个小孩,独自一人坐在沙滩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是一个画板,正在画画。
池央走近时,看到他笔下的画,乍一看有点乱,很抽象派,仿佛是多个迷宫组在一起,形状有些扭曲。
这个小孩显然很专注,即便有人走到身旁,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的意思,始终低着头画自己的画。
“你在这里做什么,”突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池央转头一看,付萧刚从附近过来,看到他站在这里,那边是大片沙滩和海,轻轻眯了下眼睛,“想回去?”
“随便逛逛,”他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不希望我在这里。”
“你不适合这里。”
池央“哦?”了声,“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付萧神情很冷淡,似乎并不想说太多,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
池央犹豫一下,看了眼这个始终没有抬头,对周围场景不闻不问的孩子,跟了过去,“那小孩是谁家的?”
“捡来的。”
“你捡的?”
“你废话有点多。”
池央一怔,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嫌弃话多。
付萧说完抿了下唇角,眸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懊恼,“快死了,就捡回来。”
他转头看池央,“不是到处逛逛?跟着我做什么?”
池央神情有一点莫名,“你昨天还没这么大的火气,谁惹你了?”
昨天还能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今天一两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可不行啊,他这个师兄可是这个岛里到目前为止最好说话的,还是个高层。
比那个老狐狸好应付多了。
“师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说出来,我替你分担分担。”
“没有。”
付萧冷淡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过几天就送你走。”
他顿了顿,“不要惹祸。”
池央:……这话说的,他来这里不是来惹祸还能干嘛,纯欣赏风景?
他点头,“那好吧。”
转身就走。
“去哪?”
“一个人无聊,到处逛逛。”
付萧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池央向来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都敢去,眉头皱了下,“回来。”
“又干嘛?”池央回头,“你那个手机又不借我用。”
付萧神情平静,“现在借你用。”
池央立马折了回来,“好嘞师兄。”
付萧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有用是师兄,没用就滚蛋,真是分得很清。
池央察觉到他的视线,偏了下头,眼神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疑惑。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付萧撤开视线,“我跟你能有什么话要说。”
池央:这话说的没毛病。
虽然心里吐槽,池央表面却说,“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是师兄弟,比一般人的关系还是亲密很多。”
“同处一个屋檐下?”付萧重复一遍他的话,突然话口一转,“江衍知道你的房间能随随便便收人吗?”
他这话题转的,跨度太大,池央愣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昨天晚上的事,“这种小事……”
不知怎么,他听到付萧冷笑了一声。
“那你跟你男朋友的关系还真是很好。”
这语气……说不出的复杂,反正池央没听懂。
接下来这位师兄就不怎么理他了,像是心情不太好。
池央也没有哄人的意思,他觉得他不是个会哄人的,唯一经常哄的对象就是自家男朋友,但人家也就是随便闹一闹,不会跟他真的生气。
不过这次……江衍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池央抬手蹭了下鼻尖,觉得有点难搞。
旁边的付萧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在想什么?”
“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付萧眼神动都没动,仿佛是在说鬼才信。
池央笑了下,目光无意地落在付萧的脸上,说实话,这张脸若不是与江衍有几分相似,其实很好看,妥妥的大帅哥。
付萧眸光动了一下,显然是察觉到池央的视线,在看着他的脸,不知是想到什么,神色冷了一分。
他没说话,转过了脸。
他们俩正在电梯里,电梯门打开后,付萧很快抬步走了出去,池央在后面,打量着这里布置,不时经过的穿着相同制服的工作人员,他这个师兄倒是好心,想去哪,还真带着他过来了。
就是吧,人走的有点快。
池央想起那个离开三米后自动关机的手机,在后面懒懒散散地喊了句,“师兄,你慢点。”
付萧扔过来一句,“你那腿有问题?”
“不是你的腿有问题吗,”池央朝他走了过来,“一个受伤的病人好歹注意下,医生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语气懒洋洋的,仿佛是在关心他。
付萧一怔,盯着他看了一秒,“身体只不过是工具。”
池央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你们这里其实是一个修理零部件的工厂?”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
他想了想,认真地问付萧,“你都不疼吗?”
普通人蹭掉一块皮都会疼得受不了,何况是浑身上下扎着针。
付萧没说话,与他对视片刻后,堪堪移开视线。
“……不疼。”
池央的眉毛动了一下,刚巧走到付萧身侧,顺势伸手拽住了这人的手腕,付萧竟然没闪躲,低眸瞥了眼抓住他的那只手,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池央有些意外:他这个师兄这么没防备?可真不像那个老狐狸带出来的人。
“师兄,我可不希望你瘸了。”
“为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要是躺回手术台上,你那个手机就不能用了。
“因为很难受,”池央说,“又得做手术,扎针吃药,我一想想就很难受。”
付萧看着他,沉默片刻后,“那只是你。”
池央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唇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无端的温柔。
付萧的视线不自觉地凝注在他弯起的唇角上,心跳又开始紊乱,躁动,伴随着阵阵疼痛的挣扎,不甘,痛苦与煎熬。
他转过身,挣开了池央的手。
池央也没在意,手插在口袋里,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边观察着这里的规划布置。
到了晚上。
池央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的老师又给他塞了一个人。
这次比昨天光明正大多了,直接就放在他面前,问他,“喜欢吗?”
池央坐在靠椅上,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与昨日完全不同风格,高大的体魄,硬朗的面容,眼神犀利,隐隐带着一分嗜血,脖子上甚至还有一道纹身,总之就是很有男人味。
杀手吗?他摸着下巴,有几分兴趣。
“喜欢。”
连青见笑了,“那他今晚就陪你。”
池央心道这是什么鬼流程。
但他没拒绝,想看看他这个老师到底要搞什么鬼,于是回房间的时候,顺便把人给带上了。
这个男的显然比昨天那个主动得多,还没进房间,伸手拦住池央。
“我今晚要陪你?”
嗓音低沉,带着一点嘶哑,意外的还算好听。
池央偏头,“怎么,不乐意?”
男人打量着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很乐意。”
池央瞥了眼他脖子上的纹身,“你是哪儿的人?”
“过了今晚,你就知道。”
“刻纹身疼吗?”还是在脖子上,真是少见。
男人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幼稚,但配上这幅干净的年轻模样,又不是那么的违和,一个根本不像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且……axius居然在招待他。
想到这,男人问,“你跟axius什么关系?”
池央:“你猜。”
他站在男人面前,个子稍矮一些,灯光之下一张脸白得透亮,眉眼冷冷清清,实在漂亮,身上没有任何黑暗气息,很是引诱人,男人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脸,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待会在床上你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谁知话音未落,男人突然闷哼一声,面容刹那间扭曲。
抚摸着池央的脸的那只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是被枪打中。
由于距离过近,有几滴殷红的血液甚至溅到了池央的脸上。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池央眨了眨眼,侧过头,走廊的那边站着一个黑色身影,修长利落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
手里是一把黑色的短.枪。
池央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那把枪上,眸光亮了一分,是把好枪,他抬手,擦了下溅到脸上的血,冲那人喊了声。
“师兄。”
付萧眸色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对那个男人开口。
“滚。”
男人面色难看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忌惮,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池央看着男人消失的身影,“师兄,你这是在拆我的桃花运?”
一句话说得付萧心情更加糟糕,冰霜般的冷漠,“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
“这明明是老师送过来的人,我哪敢拒绝。”
池央非常无辜的样子。
“回去睡你的觉。”
付萧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池央颇有几分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把枪,好想要。
他回去洗了把脸,然后就出去了。
“别再往他身边塞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青见正在调配香水,戴着薄薄的白色手套的手指轻轻地捏了一下,一滴透明液体滴落在下面的容器里,容器里盛放着的液体很快泛起漂亮的蓝紫色,丝丝缕缕地缠绕而起,如同盛开着的花骨朵,伴随着某种奇异的香气。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这才回头。
“吃醋了?”
付萧脸上没什么表情,“根本没必要。”
连青见笑了声,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那还是吃醋了。”
“你看阿央就很聪明,既然不吃亏,当然来者不拒,大把的人主动送上床,身为一个男人,你觉得他会心动吗?”
付萧神色不变,“他不会。”
“你是觉得他有江衍?”
“既然这样,你又在意什么。”
付萧眼神暗了暗。
连青见走到他身旁,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语气温柔却凉薄,“我说过,你既然不去,我这里有的是人。”
“何况那孩子远比你要冷静。”
“你刚刚开枪的时候,他眼神变过吗?”
付萧一怔。
见状,连青见轻笑了一声,到一旁洗手,水龙头被打开,透明的水流穿过他骨节冷白的手指,“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是你刚才在他面前把人杀了又如何,那不过是你们的事。”
“那孩子本质里拥有绝对的冷静。”
“知道什么该取舍,断舍离,清楚地辨别眼下的局势,即便是在这种地方,即便失忆,依旧能够游刃有余,懂得利用一切该利用的,没有什么能够羁绊住他的脚步。”
说到这,连青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觉得不悦的往事,素来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厉色,语气逐渐冷了下来。
“真是可惜。”
“你这个师弟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能力,各种方面都足够的优越,非常适合。”
“若不是江衍妄为,他本该是这里的——”
“下一任主人。”
池央坐在一片黑色的礁石上,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夜晚的风不是那么的大,吹在身上有些舒服。
他偏头看旁边的小孩,依旧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小孩,这次没有在画画,而是撑着脑袋看着大海,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没理他。
池央叹了口气,还挺高冷,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岛里的人都挺高冷。
不过想来也是,有些能力的人都有些脾气,包括小孩。
他没再说话,遥遥望着眼前这一幕,今夜的月色依旧很美,漆黑夜幕下,一轮圆月当空悬挂,清澈的流光倾斜而下,铺洒在海面上,深蓝色的大海无边而壮阔,浪纹不时叠起,卷起细碎波光。
很美的一幕。
欣赏了一会,池央转过头,“看我做什么?”
他此时身上尽是银白的流光,肩上,发梢,甚至是眼睫,都沾染着月光,微微侧着脸,神情带着一点疑惑,却并不是很强烈的感觉。
有些不真实,五官却很清晰。
小孩看着他呆了一会,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池央接过,低眸一看,笑了,一粒奶糖。
而且令他有些意外的是。
“这个奶糖我小时候很喜欢吃。”
“谢了,”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小孩的脑袋,问他,“你们这里也可以买到吗?”
小孩对他比划手势。
池央这才发现,这个小孩是不会说话的。
不过在月色清晰的光线下,他看清了这小孩的手势。
一双纯净的眼眸看着他,好似有着一点兴奋,对他开心地比划着。
你,回,来,了。
池央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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