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人面无表情，根本不理马班主的话，只又说了一个请字。

“这……”马班主拉长尾音，目光看向小香菱。

自打他见到这几个东洋人，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几个人与平日看戏的人很是不同，东洋人看戏，他是见过的，但像这种，几乎人人都面无表情，目光凶狠，就连看戏都一动不动的人，还真是少见。

为了不惹麻烦，马班主求助的看着小香菱。

小香菱却只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东洋人，随即将眸光投到为首的东洋人身上，眼中浮现出微薄的厌恶。

“班主，我要上台了。”小香菱冷淡的回了一句，再次转过身，低头整理起戏服，似乎在她眼前只有班主一人。

东洋人见状，眉毛一横，眼中隐现寒意。

“好好好，我去和先生解释。”眼见着东洋人脖颈和手骨处的血管微微突起，马班主急忙安抚，生怕彻底惹恼了他：“我这就去，这就去。”

陪着笑脸的马班主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另一只手负在背后给小香菱打手势，让她退后几步。

因着东洋人并不知首领是何意，也不敢发作，只鼻中轻轻闷哼一声，斜眼扫了下小香菱，恨恨的从嘴里迫出一个请字。

马班主见场面还能控制，微微出了口气，跟着东洋人往观众席走去。

小香菱见两人离开，头不易察觉的偏了偏，浓重妆容下，清凉的眸子一动，眼底生出一股迫人的寒意。

“这位先生，您要见我？”马班主自台下走来，便早已挤出了满脸的笑。他弓着身子，走到为首的东洋人面前，点头哈腰，生怕自己哪里礼数不全惹怒了对方。

为首的东洋人略略抬头看了一眼班主，见小香菱没在，眉心动了动并未起身：“我叫渡边，是京都商社的。”他一开口便先自报了家门。

“京都商社！”马班主迅速在脑中过滤着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东洋商社，很快他便想了起来。一瞬间，他脸色变得苍白，细密的冷汗微微现于额上。

这个京都商社在京城很是有名，人们都传他们的老板是东瀛国的一个皇室，很有背景。在京城开设这个商社，表面是促进两国生意往来，共创利益，实则是为了侵占市场，在民间，以商贸的手段控制大清朝。

当然这些都是马班主从一个有些来历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但无风不起浪。马班主一想到京都商社的来历，心中便咯噔一下，不由偷眼去看渡边。

“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帮上您的？”马班主虽心中大骇，但他毕竟也是见过些世面和人物的，表面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淡定样子。

“我们老板有话想和小香菱女士说。”渡边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睛直视前方，根本没正眼瞧过马班主。

“小香菱马上就要登台了，您看这观众这么多，都等着呢。”

马班主知道自己是既劝不动小香菱又不能得罪眼前人，只得拼命讨好，含糊着推辞。

渡边嘴角动了动，头微微一转，眼睛直逼向戏台边的小香菱：“马班主这是不给我们京都商社面子！”

他低沉的声音听在马班主耳中却像是炸雷，轰的他脑子嗡嗡作响：“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那就请小香菱女士移步过来和我谈谈吧。”

渡边不愧是这些东洋人的首领，说起话来不急不徐，虽语中隐含威胁，却丝毫不见怒意。

“渡边先生，您瞧着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要是小香菱不上台，怕是大伙儿会闹起来。要不您先和我说，我替您转达。”

马班主努力压下胸中惊惧，也给渡边来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渡边小眼眯了眯，思忖片刻：“我们老板想请小香菱去我们京都商社下面的歌舞坊唱戏。”

一句话说完，马班主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这不是要“逼良为娼”嘛！

东洋人的歌舞坊是什么地方，也许别人不知道，但马班主却清楚的很。

他曾亲眼见过那里都是东洋人往来，他们各个喝的烂醉如泥。

歌舞坊的姑娘们与京城的妓院姑娘并无不同，她们除了要为客人唱曲子，还要在客人的要求下做任何事。

但一直以来，东洋人的歌舞坊内都是东洋人，姑娘也都是东洋来的。

不知为何，今日，他们却盯上了小香菱。

“渡边先生，小香菱是不出去唱戏的。”虽然害怕，但马班主还是狠了狠心，咬牙说了出来。

他为小香菱得罪东洋人，虽然并不情愿，但却不得不这么做。

小香菱从十岁便跟着他，算下来也有六个年头了。再怎样，师徒的情分也还是有的。

而他一口拒绝渡边，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小香菱现在可是他们马家班的摇钱树，若放走了她，马家班失了台柱子，进后的生计很可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思及此处，马班主为了日后生计，似乎有了心里的支撑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渡边一听，眉梢便挑了起来，还未等他说话，他身边那个东洋人便一把抓住了马班主的衣领：“你们这些汉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汉语说的并不标准，每个字都是平音，听上去生硬无比。

马班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吓得脸色大变，口中急忙赔不是：“大爷，老板，别动怒，有话好说。”

渡边搭在膝上的手指略略在膝头敲动：“竹下，不得无礼，马班主是我们的朋友。”

说着抬了抬手，命那个叫竹下的东洋人放手。

竹下上嘴唇动了动，有些不服气，却还是乖乖的遵命了。

他猛的松开马班主，手势不停，紧接着又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由于力度过重，马班主又没有防备，一推之下，一个踉跄，马班主脚下不稳，倒在了地上。

小香菱将一切看的清楚，她咬了咬唇，身形没动，眼中冷锋如刃直直逼视着东洋人。

此时已有戏班的人发觉的气氛的不对，急忙上前来扶班主。

来人正是小香菱的师兄，此人身高足足八尺有余，体型健硕。

他扶起班主，目露凶光的看向东洋人：“你们想干什么？。”

班主见状急忙命他下去：“没事没事，是个误会，误会。”说着，班主拉了拉徒弟的袖子。

“马班主，这事怕是你做不了主，还是叫小香菱自己决定吧。”渡边不在意的眨了眨眼，手在膝头无规律的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