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心中纳闷，在自己家中，白景川竟也如此谨慎，想必要说的话是怕被人听去的。
“为何？”
可穆瑶到现在也没明白白景川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江南染布坊关门的原因便是那里的东洋人用了些不可见人的手段，抢走了他们的生意。而现在最可怕的是，不仅他们一家，江南那边一半以上的染坊都面临关门。”
穆瑶垂着的眼皮忽的抬起，她似乎明白了白景川说的意思。
“白大哥是怕我们这里也会出现那种情况？”
白景川温润的唇角紧抿着，眸中深沉且忧虑。
“可这样的大事，朝廷不管吗？”
穆瑶始终不明白，东洋人跑到我们地界做生意，既是朝廷允许的，那他们便要依着朝廷的规矩。
若是光明正大的生意竞争，将别家商铺挤兑关门，倒也没得说。但看现在的情况，却似乎并非如此。
白景川剑眉紧锁，动了动唇，却欲言又止。
须臾，他才开口：“朝廷怕是不敢得罪东洋人！”
“得罪？”穆瑶不知国事，只觉这世上还没有朝廷管不了的事。
“开始，东洋人在江南做生意，大家伙都没在意，慢慢生意被他们吞噬，他们再用些手段，那些染坊的掌柜自然就吃不消了。”说罢，白景川抿了口茶，放下茶盏，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手指在茶盏边缘滑动。
“朝廷内忧外患，哪里顾得上管这些商贩。”
只这一句，穆瑶便立刻明白了这中间的含义。
百姓做生意本就依附着朝廷，若是朝廷对此放任不管，他们又如何能斗得过有着别国皇家撑腰的东洋人。
“朝廷腐朽，各地起义不断，我瞧着过不了多久……”话说一半，白景川便收了声。只举杯饮茶，眼中担忧一掠而过。
穆瑶一介女流，对朝廷大事自然不懂。她但也知道，若朝廷不作为，他们想立足，唯有自救。
“白大哥，准备染色和抛光需要的工具吧。”穆瑶手边的茶并未动，她起身向白景川福了福：“我们要在半月内将扇子上市，想必这么短的时间，东洋人还来不及防备，我们定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
“嗯。”听了穆瑶的话，似乎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白景川俊朗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眸中蕴着深深的坚定。
穆瑶其实并没有完全理解白景川焦急的原因，扇坊生意固然是原因之一。
但在白景川看来，朝廷未来的走向更加重要。
他明白朝廷腐朽便是走向衰亡的第一步，外敌正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掠夺者他们的一切。
但这些穆瑶却不大懂，她只知道要保全穆家，保全穆楚宁。
“白大哥，今日我们便把昨日完成的扇子的前几道工序集中伙计做出来。先以五百把的数量为准，若要加量，你再与我家少爷商议。”穆瑶早已想好了，若按她安排的进度，半月内，扇子必定会出现在他们扇坊的铺面上。
“还有，准备染色的染料与染缸，完成前面的工序，我们便开始染色。”
在制扇上，外行白景川对穆瑶可谓是言听计从。他虽未见过穆瑶的一扇闻名的梅花扇，但也知道她的能耐。
“还有。”穆瑶拉开房门，抬步欲出，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白景川道：“抛光的机器可能用了？”
白景川一听，立马来了兴致：“可以，我这就去启动，先实验一下。”
自从他买回来这些制扇的机器后，还一直没有机会使用。
白老爷始终不相信这些洋玩意儿，总是觉得老一辈的手工牢靠。
说罢，穆瑶正要往院中走，便瞧见丹茗正在不远处偷眼看自己。
穆瑶并未在意，挑了几个伙计开始安排如何染色了。
为了使扇骨与扇面色彩保持协调，在进行染色这里，穆瑶特意请了一名有名的染色师傅过来帮忙。
白景川在试完机器后，也凑到穆瑶身边，听穆瑶吩咐。
谁知丹茗却悄悄的站到了穆瑶与白景川的身边。
“小五，你先将水烧开，然后请染色师傅加燃料。”穆瑶首先吩咐了自己扇坊的一个小伙计。
接着又随口吩咐到身旁的丹茗：“丹茗，你在这看着，待水加热时，便叫人开始搅动。水开后放入扇骨，继续家热水煮。”
丹茗轻声答应却不动。
穆瑶侧头看她一眼，以为自己说的不清楚，又详细道：“煮上半个时辰后取出，在捋上面的扇骨一次放回锅里，再煮一个时辰。”
说罢，丹茗依旧不动。
穆瑶终于忍不住将整个身子都转过去面对她：“还不去？”
丹茗咬了咬唇，为难的看着穆瑶，又看了看白景川，无奈低头去了。
意味深长的看着丹茗转身，穆瑶美目微微眯了眯，心知定是穆楚宁吩咐了丹茗什么，不由得有些不快。
再确认了前面的工序后，最后穆瑶与白景川来到抛光机前。
她并不会用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只能让白景川来操作。
“先挑出记号相同的扇骨大边和小骨，捋小骨安顺序取出，将头扎起来。”穆瑶指挥着身边的两名伙计动作，转身想要与白景川说什么，突然又转回身扬声道：“注意，顺序千万不能搞乱。”
做抛光工序的两个伙计皆是老手，听见穆瑶嘱咐，笑呵呵的轻松回应：“穆瑶姑娘放心吧，这些我们常做。”
“好，那就辛苦二位了。”有时候穆瑶在制扇间，还真像个男孩子一样爽朗，不拘小节。
“你家少爷呢？”穆瑶再一回身，白景川便不见了。
见槐杏正拿着白景川的西服外套站在一边，穆瑶四处打量。
“刚刚有人在门外找少爷，是个洋人。”
穆瑶淡淡哦了一声，心中琢磨难不成是山本说动了白，程两家！
“小五，抛光时，你要跟着师傅学，注意松紧度。”穆瑶见自己扇坊的小五凑到抛光师傅身边，一脸认真的看，便走过去，微微弓身，拿起一把扇骨：“就以手握一支大边其余骨架不会自动下垂为宜。”
说着她将串好扇钉的扇骨置于掌上，作为示范。
按照穆瑶的指示，伙计们正干的如火如荼。白景川却沉着脸，垂眸走了进来。
丹茗一见白景川走进，身上便像是装了磁铁，不自觉的靠近穆瑶，侧着头，一边摆弄染料，一边往穆瑶这边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