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枝头并蒂终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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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坊众人为了进贡的扇子连日赶工,终在交扇的半月期限前一天完全赶制完成了。

“这次,宫里应该会比较满意。”穆瑶站在晾晒间,看着制好的贡扇,信心满满:如果这次进贡的扇子可以得到圣上的嘉奖,那穆家扇坊的名声便会因此享誉天下,也算是为穆楚宁铺了一点点路。而娘秘籍中的粘合技术,也会被认可。

穆瑶只要一想到此扇一朝得名后,会给自己在乎的人带来的荣耀,心中便充满了期待。

“瑶儿,你与我一同将扇子装好封上吧。”穆楚宁笑逐颜开,对于穆瑶设计的贡扇,他亦是满意至极。

“少爷,这扇子可是我们扇坊历年来,进贡的最好的一件贡品了。想必圣上定会龙颜大悦,说不定会再赐一座金匾呢,不如我们提前庆祝一下。”一个小伙计笑嘻嘻的凑上前提议,其他人也随即跟着附和。

“庆祝还为其过早,等过了关,扇坊定会奖赏各位。”说完,他冲穆瑶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穆瑶师傅装盒封印吧。”

贡扇被安安稳稳的装进特制的盒中,穆瑶重重吐出一口气,似将连日的紧张劳累一并吐了出来。

一切尘埃落定,又给伙计们放了半天的假,晾晒间便只剩下穆瑶与穆楚宁二人了。

穆瑶低着头,自从上次画坊一别,两人便没机会单独相处。

穆瑶既担心穆楚宁会被程郁娆吸引,又气恼他几日来都不曾主动与自己谈起这事。

正有些郁闷,准备离开的穆瑶却被穆楚宁叫住了:“瑶儿这是要去哪?刚刚完成贡扇,不休息一下吗?”

穆瑶转脸瞪着穆楚宁:“少爷有事吩咐便是!”

“嗯,那你随我来!”穆楚宁故意板着脸,先穆瑶一步往外走。

走在前面的穆楚宁,早已忍不住笑意,露出只有在穆瑶面前才会露出的少年顽皮模样,他撇嘴坏笑,不想把这表情展现给穆瑶知道。

奈何穆瑶看不到,只能板着脸跟在后面。

“我们去哪?”

“来便是了。”

穆楚宁见她气鼓鼓样子,突然嘿嘿笑出了声:“你还真是个醋坛子,都几日了,醋味还这样大。”

穆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穆楚宁一个箭步冲到穆瑶面前,拦住去路:“怎么还真生气了,我与你玩笑的。你随我来便是,总不会将你卖掉!”

拗不过穆楚宁,穆瑶被他连拉带推的出了扇坊。

扇坊门外已经备好了一匹棕毛骏马,穆楚宁一个翻身跳了上去:“来,上来。”

穆瑶迟疑:“坐……这个?”

“难不成你要跑去梅林?”

以往出门走远路,穆瑶都是坐穆府给下人准备备货的马车的,只骑马,穆瑶还真是头一回。

两人同乘一骑,穆瑶坐在马背前端,她清楚的感觉到穆楚宁健壮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背。

马蹄声逐渐加快,穆楚宁的心跳一声接一声的传来,“扑通扑通”越来越急促,穆瑶脸上发着烧,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一路上,两人始终沉默,出了城门后便是一片开阔的地带。穆楚宁夹紧马肚,挥动马鞭,马儿便飞快的跑了起来。

“瑶儿。”穆楚宁突然开口,温热的气体在穆瑶耳边掠过:“你觉得程郁娆如何?”

穆瑶本就有些气恼,一听他开口便提程郁娆,更是恼怒。别过头,不说话。

怎料穆楚宁没眼色的又问:“你不觉得她是难得一见的女子吗?”

“是,程郁娆小姐是难得一见的女子,是个及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穆瑶没好气的回怼:“少爷喜欢不是正好,遂了太太的心思,程小姐与您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穆瑶气的想下马,她扭动了几下身子,怎奈马儿速度太快,她又不会驾驭,缰绳又在穆楚宁手里,她只能生着闷气努力将身体往前倾,与穆楚宁保持开距离。

“别动,小心摔着。”

“放我下马,我不去什么梅林,少爷不该带个丫鬟去梅林的。”

穆瑶也不顾他说什么只一味的要下马。

扭头间,她便与穆楚宁四目相对了,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彼此都能感觉的对方呼出的温热气体。

穆瑶脸刷的就红了,她猛的低头,额头一下撞在了穆楚宁的下巴上,疼的穆楚宁哎呦一声:“瑶儿是要谋杀亲夫啦!”

噗嗤一下,穆瑶忍不住笑了。

“傻瓜,我不带你去带谁去呢!纵使那个程小姐再好,也不及我瑶儿的十分之一。”

“只会油嘴滑舌,我不与你说了。”穆瑶将脸转向另一侧,不再看他。

伴着马蹄声,一片种满梅花树的林子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两人踏马而行,周围暗香浮动。

“这里的梅花可真美!”穆瑶折下一支梅握于手中:“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少爷觉得可好看?”

“不及瑶儿。”

行至梅花林前,两人翻身下马,穆楚宁拉着穆瑶走到一棵树下,掐了掐她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突然神秘一笑:“闭上眼睛。”

说着便用一条事先准备好的帕子蒙住了穆瑶的眼睛。

“少爷,少爷!”穆瑶不知何故,唤了几声,不见动静。只得安静等待。

很快,穆楚宁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随即穆瑶眼上的帕子也被撤掉了。

穆瑶只见眼前一片粉白相间的花瓣,似天女散花般随着风在空中飘舞,旋转。

花瓣从高处落下,如同下雨,又好似繁星坠落,一时间竟形成了一场梅花雨。

穆瑶目瞪口呆,几片花瓣相继落在她脸上,肩上,她都顾不得去摘:“好美!”口中已不自觉的发出了赞叹。

“是啊,好美,如花仙子一般。”穆楚宁含情微笑:“喜欢吗?”

穆瑶拼命点头,也顾不得去瞧穆楚宁的表情,只张开双臂,去接落下的花瓣。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碧绿衣衫青丝带束腰的穆瑶在飘飞的花雨间盈盈伫立,红白相间的花海中那抹碧色清新脱俗,似春日万花从中一枝独秀。

双臂环抱间有无数梅花被她揽入怀中,暗香浮动,萦身绕体。

脚踏芬芳却并未移动半分,似不忍破坏这花瓣的美好,穆瑶安静如画中美人一般。

身后的穆楚宁悄然行至穆瑶身后,感觉到发梢,背脊处的风稍稍减弱,穆瑶便知是少年为其遮挡去了。

随后腰间一紧,一股热流传来,穆瑶被少年从身后紧紧揽住。

穆楚宁手臂结实有力,手指修长干净,将她包围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若时间就此停了便好。”穆瑶心里所想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那我与瑶儿岂不是要站成这梅林的并蒂枝,冬日还好,你我一同赏梅,这炎炎夏日,瑶儿可受得了烈日之苦?”

穆瑶被逗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并蒂梅?就如同我手中这枝吗?”将手中花举到穆楚宁面前,此时,她双臂已经张开了许久,有些酸,想放下,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迟疑片刻,穆瑶将手落于穆楚宁洁净的指上。

穆楚宁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随后就着穆瑶手中的梅花枝,轻轻摘了一朵下来,欲插上穆瑶发髻。

“好看吗?”穆瑶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此刻分外明亮。

“花美,人更美。瑶儿戴上定是最美的。”

穆瑶转身,伸手刮一刮打趣这个净会瞎哄人的顽皮少爷的鼻头。随即她抬眸,面对着穆楚宁,想要他找个合适的位置插花,余光却瞥见两个人影。

凝神去看,她瞬间便怔住了。

“郁娆小姐!”穆瑶几乎惊叫出声,突如其来的两人让她有些惊慌。

穆楚宁亦听到穆瑶有些异常的声音:“谁?”转头,那只摘下并蒂梅的手已经落在了穆瑶发上。

岂料,花还未插上,他便也看到了程郁娆与丫鬟红袖站在梅林入口处。

程郁娆身披铁锈色披风,脚蹬马靴,一副骑射女子英姿飒爽之态,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甜甜笑着。身旁的红袖依旧一身暗红色袄裙,面无表情的牵着两匹马站在程郁娆身后。

穆楚宁惊讶,手中花一个不稳便掉了。

下意识的去拾花,不想,弯腰间花却被风呼的吹上了半空。

穆楚宁矫健一跃,花稳稳当当被他重新握于手中。可人落地时,脚下一滑却仰面摔倒。

程郁娆似乎并没有看到两人之前的亲昵举动,漂亮的脸盘上写满了看到穆楚宁的欢喜和激动,乍见穆楚宁摔落,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娇小的身躯在宽大的披风中抖动着,身影在间或落下的梅花瓣里美得窒息。

边笑,程郁娆便跑上前去扶穆楚宁。

穆瑶已经弯下身,欲搀扶,见穆楚宁并无大碍,又见程郁娆已经行至跟前,想了想便退后了一步。

程郁娆跑到跟前停下,扶着膝盖又笑了一阵才伸手去拉穆楚宁。

此时的穆楚宁尴尬无比,他起身抖落袍上的花瓣,雪水后便急忙去看手中的并蒂梅。

完好无损。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冷的天,学闺阁小姐玩扑蝶吗?”程郁娆眼珠在穆楚宁与穆瑶面上转了又转,不可理解的歪头,最后将灵动的目光定在穆瑶身上。

这目光看上去天真,温和,可穆瑶却有种被逼视的紧张之感。

“我们……来看梅花。”穆瑶当然不敢说穆楚宁为自己准备了梅花雨,她瞥了一眼穆楚宁,穆楚宁唇角微微拧紧道:“郁娆,你为何会来?”

“怎的这梅林是你的?我就不能来赏花?”程郁娆调皮一笑,随即看到了穆楚宁手中的并蒂梅,惊呼道:“这是?并蒂梅?”

她欣喜的凑到穆楚宁手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送我可好?”

穆楚宁顿了顿,心中虽不想,却又无法。

见程郁娆正用可怜巴巴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中梅花便递了出去。

“真是太好看了。”她接过梅花,欣喜的左看右看,忽然转脸对穆瑶说“只可惜,再好看的花,终有一日也会凋零败落的,你说是吧,穆瑶!”

穆瑶对程郁娆突然跑来,破坏了她与穆楚宁的约会,心中本已不舒服,此刻又抢走了并蒂梅,她强忍心中不快,点头不语。

“前几日不是说好我们三人一同赏花骑马吗,怎得你们二人自己先跑来了?”见穆瑶与穆楚宁皆不语,程郁娆转开话题:“刚刚去扇坊,听伙计说你们来了梅林,我便跟了来。”

在程郁娆面前,穆瑶始终保持这下人的恭敬谨慎之态,她立在穆楚宁身后,不多言,只默默看着。

“这本是我的错了,说好我们一同赏花。”

“知错便好。”程郁娆似计谋得逞般嘻嘻坏笑:“既然错了就要挨罚。不如就罚你与我赛马,你若胜了,今日之事便罢了,你若败了,可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被程郁娆抢走并蒂枝,穆楚宁已是懊悔不已,此刻又要撇下穆瑶与程郁娆赛马,穆楚宁更觉对不住穆瑶。

他迟疑着,想要找个借口推辞。

不想穆瑶却突然开口:“少爷去比便是,我来做评判。”

穆瑶虽心中不舒服,可她也明白穆楚宁的难处,既不能得罪程郁娆,又怕自己受委屈。既然穆楚宁心中只有自己,那比试赛马有如何呢。

“好,就这么决定。”

程郁娆双手一击,甩开披风,翻身上马。

“你我二人就沿着这梅林跑上一段,谁若先回到原地便算是胜了。”

看着程郁娆腰背挺直,紧握缰绳,一副战士出征的郑重神色,穆瑶有些出神。

这该是怎样一个女子?马背上她潇洒自若,风姿翩翩,扇坊中,她心细手巧,才思敏捷。

未等穆瑶回神,只见程郁娆手中马鞭一扬,一声清脆的“驾”脱口喊出,随后穆瑶眼前一阵红色飘过,马蹄声渐起,程郁娆已率先打马而走。

穆楚宁亦翻身上马,复又回头用抱歉的眼神凝望穆瑶须臾:“瑶儿,等我。”

随后他一驾马肚,追赶而去。

片刻功夫,马蹄声逐渐远去。

梅林中只留下穆瑶与红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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