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想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便渗了出来。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那便是吴妈已经知道了大太太的死因，或者已经怀疑了。否则，吴妈为何几次三番非要离开穆家。按理说，她人老年迈，留在穆家养老再合适不过了，然而现在她却拼命要离开，原因只可能是她觉得待在穆家不再安全了。

她们想要离开或许是为了不被牵扯进这场风波中，然而，这件事，在二太太看来，知情人的离开或许并不是让她最放心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只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

“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穆瑶并没有再多说，此时，她知道，沉默并且表现出极度的真诚才是最能让二太太相信的。

“下去吧。”二太太挥了挥手，眼睛却半眯着看着穆瑶，直到她出了房间，才唤来了吴妈。

穆瑶并没有将来找二太太要卖身契之事告诉吴妈，因为她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不想二太太却如此多的顾虑。

其实这也正是穆瑶年轻的地方，她虽然知道二太太心机深重，但终究还是忽略了她的老谋深算。

对于一个历经了深宅争斗，又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女人，其实那么好相信人的。

站在长廊上许久，穆瑶看着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唇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

“吴妈？”刚要起身离开，穆瑶便看见吴妈被一个丫鬟带着去了二太太的房间。她微微蹙眉，心想二太太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自己离开穆府也要去为难吴妈不成。

穆瑶思忖片刻，决定去吴妈房间等她，正好跟她商量一下离开穆府的事。

“太太，您叫我？”自从上次后，每次被二太太传唤，吴妈都是小心谨慎为上，生怕自己哪里漏了马脚。

“吴妈，你可知道穆瑶要离开？”

“离开？”吴妈假意吃惊：“为何要离开？”

“她说是因着不能与宁儿在一起，便想找个更好的，你说穆瑶的想法果真是这样吗？”二太太显然是并不完全相信穆瑶的话，她斜斜瞥着吴妈，等她开口。

吴妈身体微微一怔，她早已知道穆瑶打算离开穆家，但却不知穆瑶会用这种借口。不过细细想来，这也没有问题，毕竟她与穆楚宁再无可能，如今就算说了分开，也不需要再留有任何转换的余地。

于是吴妈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想明白了。”

“哦？”二太太不解其意的用眼睛瞟着她。

“不瞒二太太说，我一直都反对她与少爷来往。她是孩子她不懂，但我这把年纪自然是明白的，丫鬟与少爷，身份差着一大截，即便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怕是也不行的。”

二太太见吴妈说出这番话，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倒是个懂得深浅的。”

“所以既然穆瑶想通了，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日后这丫头也是要吃苦头的。说句私心的话，穆瑶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希望她将来为了感情的事失望伤心。”

“吴妈，你说的这些倒都是这么个理！”

吴妈连连点头。

“可是，我怎么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呢。”

“太太这话从何说起？”吴妈故作不知的问。

“总之穆瑶要离开，这事，我倒是不反对的，也省的我动手了。不过，吴妈，你们这样着急离开，该不会是在躲避什么吧？”

吴妈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太太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吴妈，你是府里的老人，知道的事自然比别人都多。想必你对姐姐的了解也是颇多的，当年姐姐丧生大火之中，你悲痛欲绝，我记得你还去府衙问过，说大火蹊跷。”

“太太，那么多年的事了，我人老了，记不清了。我当年去府衙只是因着大太太生前对我不薄，我也是想为她出点力而已。”

“你的衷心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才将你留在了穆府，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你逃就能逃开的。这样吧，念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上，我放穆瑶走，而你，必须留下。”

二太太话锋转的极快，但这话中明显是在告诉吴妈，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些吴妈这么多年始终不敢让她知道的事情。

“今儿，既然穆瑶主动提出了离开，我便同意，但是吴妈，你应该清楚，过去的事很多是过不去的。所以我觉得你就不要走了，还是留在我身边最为合适，你觉得呢？”

吴妈面色在她说话间已经有之前的暗黄逐渐变成了青灰。

“是，太太说的是，既然太太不嫌弃我年迈迟钝，我便一生留在穆府侍奉您和老爷。”

吴妈心里很清楚，二太太之前拿穆瑶作为胁迫她的棋子，其中一个原因是她一直认为她们并不知道当年纵火的真相。

而人在做了坏事后，总会有一种怕被旁人知道的心理，对事情也会十分的敏感。

如今她的这种心理在穆瑶提出离开时彻底被激发了，她担心自己的恶事被激发，即便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人。

而她愿意放过穆瑶，并不是因为她对穆瑶宽容。而是穆瑶现在在京城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何况若是她出了事，穆楚宁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事情闹大，便会更难收场。

“太太，今天您的话我记下了，让穆瑶那孩子离开吧，我留下。”

二太太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刘妈！”然后对着门口唤了一声。

刘妈应声走进。

“将穆瑶的卖身契拿来。”刘妈微微愣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卖，卖身契？”

见二太太没再说话，她这才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然后又瞥了吴妈一眼，这才急忙去了。

拿到穆瑶卖身契的吴妈，手微微抖着，就是这个东西将她们束缚在这深宅大院，终日不见天日。

“多谢太太。”她深深的向二太太鞠了一躬，低着的头久久没有抬起。

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面上那抹诡异的笑悄然浮现。

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对于大太太的恩情，终于可以由穆瑶来为她报了。

吴妈将穆瑶的卖身契工工整整的叠好，向后退了几步，退出了房间。

“吴妈，她唤你去做什么？”一见吴妈回来，始终等在吴妈房内的穆瑶走到门口，拉住吴妈便问。

吴妈淡淡一笑，然后从腰间摸出那张珍贵的卖身契，在穆瑶眼前晃了一晃：“瑶儿，你终于自由了。”

穆瑶眼前顿时一亮，急忙抢过那张发黄的契约仔仔细细读了几遍方才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