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财发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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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阿财发癫

阿海说到这里时天快亮了,海面上泛起了白光,白光像莹火虫似的停留在窗杠上,钓鱼岛寂静得像一幅壁画。不一会,阿海望了一眼在晨曦里屹立着的钓鱼岛,叹了一口气,接着沉默了下来。

稀薄的晨光一点点映在他的额头上,他的脸颊忽明忽暗。我接着又问他:

“可是,那时你是怎么知得是我们的?”

“爷爷站出船尾跟海盗们交涉时,我就发现是你们了。”阿海又点燃一支香烟说,“当时,我一见到爷爷,心里不知有多兴奋,立即就想着如何去帮助你们和怎么离开他们。后来,见到你们跟他们打起来,于是就采取行动,把我的枪攥到手上,藏在厨房里。再后来,我见到琳娜和单眼海盗被炸伤了,其余的海盗都上了岸,海盗船里只有卡娜一个人,她正坐在大厅里吸着雪茄,我于是下了决心把她劫持住,要她命令海盗们把你们都放了,又要她把海盗船开走,驶到公海去或者回他们的‘天神之国’去,不准他们再回来。”

姑姑倚着阿海的肩膀。“你肯定他们就不会再回来吗?”

阿海抚摸着姑姑的手。“我想他们必定是不敢再回来了,因为当时我在劫持卡娜之前,就把那八枚水雷弹都分别安装在机轮下、厨房里和船舱里,我也已经把水雷的摇控器拿到手上。我对卡娜说,如果他们胆敢回来,我就把这些水雷的按钮按下去,把海盗船连他们下起炸毁。”就完,他把一只像电视机摇控器一般的东西从裤袋里拿出来,放到桌面上。

“尽管这样,我们明天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好。”父亲望着那只按钮说。

“为什么?”我问。这时,我居然还想在这里再待长一些时间哩。

“我想日本人跟着就会来的。”父亲又说。

“可是,我们一条鱼也没有了的呀。”姑姑说。

“那有什么办法,鬼叫我们倒霉呢。”父亲说。

“但是,我们也不能空手回去吧?”母亲说。

“是啊,这样回去会被人死掉大牙的。”姑姑说,“何况以后修渔船还要多钱的呀,还有以后我们的生活费呢?”

“我们一边捕鱼一边回去吧,”爷爷说,“这里的鱼非常多,我们只捕捞半天就够啦。”

“是啊,这是我们的地方,怕这些日本人干什么?”母亲说。

这时,传来了阿福的打鼾声,声音得像老山羊呷水般响亮。父亲接着瞅了一眼被窝里的阿福后又睨起眼睛笑着问阿海:

“既然海盗们都以为你已经是那个女海盗琳娜的丈夫了,你在那海盗船上,不会跟琳娜同躺在一张床上吧?”

阿海听后笑了笑。“当然不会啦。但是,我却一直跟她同住在一个房间里,住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不然,如果卡娜知到这件荒唐事,他们就不再信任我啦。当然,在房间里,我让琳娜睡在床上,我睡在地板里。幸好,琳娜也没有把我们的事情揭穿,我也不让她说出去。

她清楚我的脾气,后来也就没有勉强我。但是,我觉得对她对我一直都抱着希望,希望我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呢。”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困得睁不开来,于是伏到姑姑的膝盖上睡着了。姑姑的肌肤又柔软又温暖,不久,我还发起了梦来。我梦见姑姑和阿海结婚了,他们正在这艘渔船上举行婚礼,我在他们的身边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一会在他们面前扮鬼脸,一会把五彩缤纷的彩纸撒到他们头上。梦完了他们结婚,接下来我又梦见我们在这里捕到很多剥皮鱼,还有大龙虾和红衫鱼,我还梦见阿海和姑姑一起捕到了一条大白鲨,鲨鱼在船舱里拚命挣扎时,渔船左右摇晃,还差点把船掀翻掉。接着我又梦见到那伙海盗,梦见了单眼海盗和跛脚海盗攥着枪冲到我们的渔船上,把我们都捆绑起来,绑在桅灯上,然后,琳娜牵着阿海的手,往海盗船方向走去,当姑姑哭着大叫阿海时,琳娜突然转过身,朝着姑姑的射来了一排子弹,子弹打中了她的胸膛。阿海立即挣脱琳娜朝姑姑跑去,琳娜又向阿海射了一连串子弹,把阿海的背脊射透了。梦到这里,我突然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当我揭掉被子时,我发现躺在母亲的身边,驾驶楼上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床头上。

母亲的脸苍白得像鲨鱼肚一样,两眼无神,眼角有一层黑斑,脸孔扭曲着,身体疲惫不堪,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我见到母亲一会摸一摸伤口,一会很艰难在呼吸起来,于是坐到她身边。只见母亲的伤口上所缠着的白布被染红了,白布还渗出着血水,便问她:“你的手怎么啦?”

“我的伤口发炎了,现在,云南白药也用完啦。”母亲喘着气对我说。“不过,爷爷他们已经到岛上找药了。爷爷说,岛上有很多爬山虎和见血愁。他们一早就到岛上去了,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福也去了吗?”我听不闻阿福的打鼾声,于是问母亲。

“他也去啦。我刚才见他上了岸,他也许也是去找药去吧。”

“那么我也去吧。”我跳下了床。

“可你不懂得那是爬山虎那是见血愁呢。”

“爷爷会告诉我的。”

“但是你都还没有吃饭呢,你还是吃饱了再去吧。”

“我不饿。”

“锅里还有几只龙虾,你还是把它们吃了吧。”

“好的!”

这时,已是上午的九点多钟,太阳像一团火球悬挂在海平面上。我接着跑下楼梯,也跑进了厨房去。炉头上的铁锅,两个子弹孔在透着暗光。我当时不知道老花猫睡在炉子底下,我踩着了它的尾巴,它立即惊叫一声,飞快地往船尾逃窜。我望着铁锅上的弹孔,心想,这么大的洞孔,是永远无法补了,除非它扔到锅炉里。揭掉锅盖,锅底下有只橙黄的大龙虾,我于是把它们通通抓到手上,边跑边把它们塞到嘴里。

我跑到岛屿上,站在我们昨天被海盗绑架的地方,更准确地说,站在那些棕榈树旁边。棕榈树旁还有我们掉在地下的绳索,这些绳索像一条条毒蛇一般望着我。这时,我顾不上再去多望一眼这些曾经给我们带来恐惧的绳索,就透过这些棕榈树,急切地寻找着爷爷。我朝山上望去,没有见到爷爷的身影,于是又跑到前面那块一米多高的岩石上向山顶上眺望,望了一两分钟仍然没有发现爷爷,放眼东南西北,寻找着父亲和姑姑的身影。我想,如果见到父亲和姑姑,不就等于见到爷爷吗?

于是,我仍然站在这块岩石上搜索着父亲和姑姑,但是我继续搜视了十多分钟,眼睛都涨痛了,都没有到他们,连阿海和阿福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跳下这块岩石,沿着海岸往北边奔去。北边的草木茂盛,礁石林立,黄尾岛和赤尾岛也隐隐约约地漂浮在北边的海面上。母亲告诉过我,草药一般生长在草木茂盛、潮湿的地方,在海边一些棕榈树和仙人掌以及礁石旁边,我想他们必然都在那里吧。

果然,他们在那里。我跑到那边山坳时,蒙蒙胧胧地听见了阿福的说话声。阿福正坐在海边的一棵棕榈树下,姑姑站在他对面海边的那块大青石旁。大青石前面就是一大堆高低不等的礁石,海水汹涌澎湃地冲击着这些光溜溜的礁石。大青石上爬满了苔藓,也爬满了像葡萄藤一般的野草,姑姑正在把这些野草一条条扯下来放到沙砾上。阳光照在姑姑那些瀑布一般的头发上,闪耀着棕榈树叶般的蓝光。这些野草有很多开着黄绿色的小花,小花像姑姑的脸孔一般鲜艳夺目。阿福见我跑近,他就不再说话了,只见他恼怒地把一棵仙人掌连根拔起,接着又把那仙人球拧下来,再一点点把仙人球撕碎抛到地上,好像那仙人球是昨天绑架我们的海盗那样。

我跑到姑姑的身边。“爷爷呢?”我问她。

姑姑把一条野草扯下去,然后放到脚下。“到那边去啦,到北边去啦。”

我也扯下子一条野草。“父亲和阿海呢?”

“他们也到那边去啦。”

“这是什么草药?”

“爷爷说这就是爬山虎。”

“那么见血愁呢?”

“这里的净是爬山虎,没有见血愁。”

“爷爷是去找见血愁吗?”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说的。母亲说用这两种药一齐敷,伤口就会好的。她的伤口发炎了。”

“我也道她的伤口发炎了,所以我们才会找草药的呀。”

阿福站了起身,把一只仙人球掉到海里。“真是多此一举。现在马上回去,到医院里打两针,什么事都没有啦。”他嘟嘟地说。

“你懂什么。”姑姑说,“你以为这里是家门口呀?回去也得一两天的时间呀?”

“我是说你们是舍不得空手回去。。。。。。”

“舍不得那又怎么样?”姑姑发怒了。

阿福蹒跚着走近我们的身边。“我是说,那日本人会随时到来的。”

“来又如何?我们又不是在这里抢他们的东西!”

阿福又把一颗石子投到海里。“难道你总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你的感受就是尽快回去,回到你父亲那里,把你的家业继承下来。我们穷,可不能像你那样,我们要继续捕鱼才能生存下去!”

阿福悻悻地倚着大青石,莫明其妙地盯着姑姑的脸。“难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而硬要嫁给阿海这个穷鬼吗?”

姑姑转身将一条爬山虎捡起来。“我嫁给谁关你什么事?”

“我是说,如果你嫁给我,以后就不用到这海上来,也不用再冒险啦。”

姑姑把草药慢慢卷成一团。“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去安排。”

沉寂了一会,阿福又把一颗花瓣边撕碎边扔到海里:“昨晚阿海说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他说我父亲把他抛下海里要淹死他,我想他一定是在造谣,我父亲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父亲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每年还捐大批金钱到孤儿院和学校去,村上驾桥铺路建庙堂也是他出的钱最多,何况又不是单单我们在那集体土地上建房。阿海他一定是贪污了村上的大笔征地款,所以他逃到大海里当了海盗,还跟那个女海盗结成夫妻,现在在海盗里混不下去才想到了回来。现在他又把你骗了,又想把我们骗了,你最好不要听他那花言巧语而上他的当!”

姑姑把一捆爬山虎捆成一扎。“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自然会真相大白的。现在你最好不要胡乱猜测。”

阿福突然神经质地大声叫道:“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你放屁!——那是我的自由!”姑姑也大声回答他。

阿福摇着头颅。“你如果不嫁给他,那我。。。。。。我就死给你看!”

姑姑头也不抬。“你去死呀!——你跳到这海里死呀!”她气忿地说。

姑姑说罢,阿福果然踩着旁边那块小石,再踏到大青石上,心神激动地要往下跳下去,摆出要撞死在前面那块大礁石上的样子。见到他那样,刹时把我吓坏了,也把姑姑也被吓傻了。往时,姑姑和阿福这样争争吵吵,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这回阿福真的要寻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尽管我也听说过,他曾经用跳楼自杀来威胁他的父母,也用割静脉自杀来威胁过姑姑。顿时,我也觉得姑姑的言词太过激了。

我赶快冲上去,抱住阿福的大腿。那块石面有一米多阔,我站在阿福的的身后还有一些位置,姑姑也慌忙跑上来和我一起把他拖到地上。可是,阿福一到地下,突然就像一棵折断掉的棕榈树那样猛地倒栽下去,直挺挺地躺在沙砾里,两眼上翻,翻出着鱼肉一般的眼白,嘴边还流着白沫,身体激烈地颤抖起来,痉挛起来,把我吓得惊恐万状,不知如何是好。我和姑姑正在手足无措时,爷爷从一棵棕榈树跑出来,接着,阿海和父亲也赶到了,他们手上都拿着一大把草药。这些草药跟爬山虎不一样,它们像竹蒿那样。我想这些必定就是见血愁。

爷爷立即按住阿福的人中,阿海把阿福的身子扶起来,让他靠着他的肩头上。我想这时的阿福一定很讨厌靠着阿海的肩膀,很讨厌听到阿海的呼叫声,更加讨厌见到阿海这时的既像同情又似蔑视的眼光,不想碰到阿海那双横刀夺爱的手掌,但他如今却浑身无力,手脚酸软,头脑发热,两眼昏花,屁股疼痛,也没有选择。这时,阿福嘴里流出的白沫把阿海的衬衫弄脏,把阿海的脖子也弄脏,但阿海好像没有看见不知道那样,继续对病人进行抢救。

不一会,爷爷翻开病人的眼睛,察看了一下病人那颤抖着的身子:“这是癫痫病,现在阿福的癫痫病发作啦,快把一些爬山虎嚼烂,敷到他的脑门上。”

父亲立即一把爬山虎塞到嘴里,嚼成浆糊状,再敷到他的脑门上和额头上。一分钟后,阿福醒了,他像发梦似的醒了过来。阿海和父亲于是把他扶回渔船去。半路上,阿福挣脱了阿海的手,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撒起娇来,大声呵斥阿海不能碰他,也不用他扶,到了船边他还恼怒地把额头上的爬山虎一把撕掉,扔进浪花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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