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叶吸入大量的新鲜空气。
卢克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将染血的锯子放进水井旁满是井水的木桶中,卢克站在原地,目视着两名穿着肥大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抬着担架,从诊所中走出来。
担架上,一名刚截完肢的雀斑脸男子,正皱着眉,双目略显茫然的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中世纪的乡村医疗技术,将一名从马背上摔倒后左腿骨折的年轻人,硬是治成了一个只剩一条腿的残废。
当然,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卢克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只是一名为了活下去,而拜在永夜镇唯一的一名黑医生约瑟夫名下的一个普通的学徒。
虽名为学徒,但实为打杂小工。
每个月10先令的生活补助,足够他龟缩在自己的小窝,过上一日二餐,每顿都有黑面包的富足生活。
在成为学徒之前,这个世界对于卢克来说,是需要绞尽自己前世所学的脑汁才能活下去的世界。
因为这是一个只要将自己的思想表达出超前百年,就会被逮住绑在十字架上用燃烧的火焰献祭给上帝的世界。
不过在卢克看来,上帝应该是不喜欢他这种穿越人士的。
经历了初期半个月的食不果腹、战战兢兢的苦涩生活。
卢克屈服了,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将自己催眠,从心理上暗示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中世纪乡下贫民,最后他成功拿到了活在这个世界的入场券。
手中拿着劣质滑腻的黑布,卢克正蹲在水井旁一丝不苟的清理着锯子上的血液以及碎骨。
在缺乏麻药的乡下,一场简单的锯腿手术,往往会转变成大型屠宰现场。
不安分的患者被用麻绳固定在手术台上,卢克经常负责的就是将一根木棍横塞在患者的嘴中,防止他因为疼痛而不小心咬舌自尽。
而作为主治医生的约瑟夫,会在手术前念诵一段从教堂的牧师处获得的医疗经文,之后直接使用锯子,将患者的腿锯掉。
在哀嚎与求饶声中,患者往往都会晕厥过去。
“卢克,锯子清理好没有,快点送进来,约瑟夫医生正等着使用呢!”
诊所门口的呼唤,打断了卢克的沉思,他抬起脑袋看去,是约瑟夫的另外一名学徒克莱尔。
“好的,克莱尔。”
“赶快点,约瑟夫医生已经在骂人了,时间对他来说就是先令。”
“好的。”
应了一声,卢克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直到水桶中原本清澈的井水变得混浊不堪,卢克才揉着自己发麻的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在水井旁靠了会后,他就拿着干净的锯子,匆匆跑进了诊所。
刚一进入诊所,一股混杂着各种怪异气味的热气流直扑卢克的脑门。
诊所内长久淤积的血腥味,因为空气的不流通而始终无法散去。
肮脏的散发着恶臭味的角落处,大量的灰色霉斑如同爬墙藤一般,正在不断的朝着干净的墙壁上方攀爬着。
左侧墙壁上,悬挂着三幅模样抽象的由黑色诡异线条绘制而成的艺术画。
卢克用袖子掩着口鼻,靠着右侧的墙壁,朝里走去。
右侧的第四间房间,门口悬挂着一条带着血斑的灰黑色老旧帘子。
掀开帘子,卢克走进了诊所唯一的手术室。
克莱尔正在用麻绳将一名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中年男子,绑在手术台上。
他见到卢克进来,赶忙朝着他叫了一声。
“嘿,卢克,快过来帮忙。”
“好的。”
将锯子放在门口的柜子中,卢克小跑着来到克莱尔的身边,从他的手中接过绳子。
两人合力将这名男子绑了个结实。
拍了拍就像待宰猪猡一样挣扎着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男子的左腿,克莱尔拿起了一旁的剪刀。
“远游而来的外乡人,不介意我将你的裤管剪掉吧?”
当然,克莱尔并没有真的想要征求他的意见,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因为此时的卢克,已经将一根木棍横塞在他的嘴中。
他开始沿着裤管的缝线边缘剪了起来。
掀开裤管,有些诡异的一幕,出现在始终盯着这名中年男子左腿看的卢克眼中。
干瘪缩水的左腿,和眼前这名略显虚胖的中年男子一点都不搭。
左腿的大腿处裂开着一个能够放入拳头的孔洞。
发臭腐烂的苍白肌肉外番着,一条条白色蛆虫,正在其中蠕动着、吞噬着腐烂的肌肉。
“上帝啊,瞧瞧我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略显浮华的声音从手术室门口传来。
穿着一件满是血污的白色长袍的约瑟夫医生走了进来。
他紧紧的盯着那条诡异的左腿,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远游而来的外乡人,你的左腿已经被魔鬼占领。”
“代表魔鬼的白色蠕虫,正在吞噬你的肌肉,现在,我必须将你的这条腿锯下来,将它献给上帝。”
“祈求祂的怜悯吧,你会获得祂的原谅,魔鬼将会远离你。”
粗糙的大手抚过中年男子颤抖的面庞,在他恐惧的目光中,约瑟夫从柜子中,将锯子拿了过来。
“上帝曾经说过...”
一段意味不明的经文祷颂,卢克沉默的看着约瑟夫将锯子放到了这名中年男子的左腿上。
手术开始了。
感受着木棍上传来的惊人咬合力,以及手术台因为不堪重负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卢克的双眼,始终都在看着这名中年男子的眼睛。
由生入死。
从恐惧到茫然再到瞳孔的剧烈收缩,最后缓缓合上。
呼吸已经停止。
手术台又恢复了平静。
一场习以为常的死亡手术。
“他糟糕的身体,使得无法摆脱恶魔的纠缠,他死了。”
像是为自己的手术失误在寻找一个借口,约瑟夫随口说了一句,便放下了锯子,从一旁的一个黑色箱子中,拿了一个等人高的麻布口袋。
简陋的装尸袋,被这名远游而来的外乡人的尸体装满。
约瑟夫在前面扛着前段,在后面,克莱尔和卢克一人扛着一边。
三人穿过肮脏的走廊,装尸袋中不断从死者腿部渗出的血水一滴滴的滴落在卢克的草鞋上。
血水渗透草鞋,不断的从脚趾的缝隙中流入脚底。
滑腻而又令人厌恶的感觉。
当脚底的伤口因为触碰到这些咸腥的血而感到刺痛时。
卢克只能祈祷着这名死者没有什么奇怪的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