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香之人便是赫连都,他似乎是一宿未睡,面容带着几分倦意,眼珠像刚刚哭过一样,红着,但他表情却并无疲惫,反而是精神的很,很有几分安心的祥和。
侍立在一旁的云央面容很是疲倦,她身穿的还是那日乔糖糖策划逃走那天的青绿浅紫十八破群,因着好几日没有时间换衣服,她的裙子上满是褶皱,裙摆处还沾了些灰尘。梦甜香的味道一散开来,云央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忍不住便打起了瞌睡。
尤其是梦甜香点起,那墨玉香炉之上,燃起缕缕轻烟,更似美玉,赫连都看着那雕花红床上躺着的女子,用眼神描画着她的面容。
赫连都原本还有些睡意,似乎是梦甜香的香气太惬意,而他又太久未曾合眼,如今即便是睡去,也无人能指摘他的行为,但那锦被下的女子忽然梦中呓语,赫连都的睡意顿时全然消散殆尽,双眼重新睁开,精神头十足。
乔糖糖还在昏迷中。
她许是因为昏迷前那一晚受了惊吓的缘故,就连呓语也说的并不清晰。女子口中的唔哝软语,口齿自然不太清晰,再加上浑身没有什么力气,说起话来也模糊得很,像梦中的猫咪一样,呼吸浅浅,粉唇微嘟。
赫连都不觉眼带笑意,眼下的一圈浓厚的黑眼圈也不觉消散了些许。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挠了挠乔糖糖的睫毛,许是被挠的有些微微的痒意的缘故,乔糖糖无意识地抖动眼睫,口中嘀咕着“露水挠的我好痒啊……”
赫连都的黑眼圈,又黑又厚,看起来绝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而且这厚重程度,看上去活像一只国宝,十分醇正,宛如天生一般。
赫连都正在床边守候,忽然,打外边掀帘子进来了一个男子,他身量颀长,穿着一身白衣,连盘发的簪子也讲究的用了同色的白玉簪子。
这个讲究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晟。
他的脚步很快,从门口风卷残云似的走到了那垂帘外,而后,宁晟看到了跪在乔糖糖的床边的赫连都,便将脚步放慢了些,磨磨蹭蹭的,走了半天才到达床前。
那日去阻挠乔糖糖逃走,本是宁晟和赫连都一起准备的计划,谁知后来赫连都和乔糖糖,一个坚持说不能走,一个坚持着非要走,两拨人一言不合,便采取了极端的方式,竟然全都飞到空中打起来了,他连拦都拦不住。
后来赫连都狂怒之下,竟然用了迷药,将乔糖糖江若卿她们两人一鸟全数迷晕。
宁晟后来想起这一段,都会忍不住的后怕。
赫连都当时,怕是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若不是多亏了他当时用轻功,先赫连都乔糖糖几人落地,又使了吃奶的力气,用内力汇聚起方圆百里的落叶,铺在那几人落下的地上,形成一个缓冲的落叶地毯,那样的话,从那么高的高空坠落,恐怕很难活下来。
赫连都身体好,毕竟是男人,阳气重,因此他几天之前就醒了,一醒来,宁晟将那日后来的事情告诉赫连都之后,赫连都便在乔糖糖的床前守候了三天三夜,衣不解带,茶饭不思。
宁晟猜测,除了对乔糖糖的关心之外,赫连都此举,其实还有逃避的意味。
果不其然,见宁晟来了,赫连都便直起身板,样子像一个接受审讯的孩子一般:“你来了。”
宁晟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似笑非笑:“啧,七弟,你见到我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怕我?”
赫连都干裂的嘴角添上了一抹惆怅:“准确来说,我不是怕你。”
宁晟认真点头,接着一屁股坐到乔糖糖的床前,身子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赫连都看着乔糖糖的视线,他低头拨弄腰间的玉穗,笑道:“你不怕我,是因为我对你好;你怕别人,是因为别人对你唾弃。”
赫连都十二岁回到草原国,当时草原国的好几个贵族参与了夺嫡,他们的手段自然比绝云峰那种山郊野外里出来的单纯少年强,那些人施了些手段,将赫连都抹黑成一个残暴嗜血、毫无人性的混账,草原国这些粗犷的民众被激起群愤,骂了赫连都好几年。
同时,绝云峰的师兄们也在唾弃赫连都,唯一知道实情的宁晟和白从逸还没有联系上赫连都,赫连都好不容易将局面变成现在这样,他成了草原国人们拥戴的唯一的王子,想必他最害怕的便是被再次抹黑中伤。
赫连都苦笑:“恐怕全城的百姓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吧。我真是太讨人嫌了,乔糖糖讨厌我,还不够,我如今还将她置于草原国舆论的中心,任何卑贱的人都能随意地议论她……”
他说此话时,神色痛苦,那清绝的瞳孔闪过几丝痛楚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被万人痛骂的场面。
赫连都痛苦地弯下腰来,双手抱着头颅,那张俊俏的脸上,五官挤成一团。宁晟俯身看他,用一脸平静的神色,道:“我出门打探过了,城中如今最胜的流言,是关于那天晚上翠云阁里闹的鬼,却无一人曾提到过乔糖糖和你赫连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赫连都将双手慢慢的从头顶上收回来,搭在膝盖上,面色纠结:“……真的?”
宁晟点头:“真的,五哥何曾骗过你。”
赫连都便拍了拍胸脯,然后顺手拿过一旁小几上的山水青绿茶壶,倒出一杯茶在雕镂白瓷小盏中,喝了一口,接着道:“既然没事,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方才江若卿醒过来之后,宁晟将那日她晕过去之后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一遍,问清了宁晟将萌萌也顺便救了下来,而且此刻正完好无损地养在王子府的马厩中之后,江若卿笑着抱拳说宁晟是她的救命恩人。
宁晟很有成就感。
毕竟江若卿的性命和喜怒不只是她个人的喜怒,因为药谷和绝云峰乃是世交,此前两个帮派的关系一直都很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