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糖糖还蹲在地上,而江若卿已经骑上了萌萌的背,在那巨鸟的背上,朝乔糖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
潇潇细雨落在江若卿的身上,这个药谷的小女儿,此刻才算是完全摆脱了从前背自家爹爹给宠出来的娇憨性子,在经历了对赫连都动心又死心之后,她还是向曾经第一次见面便处于危难之中的乔糖糖伸出了手。
“乔糖糖,跟我走!赫连都太偏执了,就算你留下来,以他如今的偏执性子,或许也可能伤到你!”
雨势越来越大,几人背那大雨劈头盖脸的淋着。所有的布料都贴着身子,乔糖糖看着吗那已经解掉绳子、却依然留有一道红肿的痕迹的脚,头脑中忽然之间便轰然作响,仿佛是被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冲江若卿点头:“我跟你走。”
话中带着几分疲倦,也带着几许解脱。
赫连都一身名贵的雕着貔貅的黑衣,被大雨淋得起了细小的绒毛,看样子是被毁了,回去就算是技艺再高超的工匠也不可能将那衣服修复如初。
他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乔糖糖,带着点疯狂,眼神仿佛是在说,倘若她胆敢离开这个顶楼,他便敢将她拖回来。
而那大雨将天色淋得越发昏黑,在绵密的雨幕中,乔糖糖看见赫连都那双满身戾气的眼睛含着莫名的笑意,口型仿佛在说:
“只要你敢走,我就敢追,不计代价。”
这句话只有乔糖糖和站在赫连都对面的宁晟看见了。
乔糖糖和江若卿已经坐上了萌萌的背,而那边,宁晟忽然发作,原本只是很怂的躲在一旁,此时却冲了上去,大喊着摇晃赫连都的肩膀。
天边蓦然涌现的闪电照亮两人头上脸上身子上布满的雨滴,赫连都在宁晟的劝说下嘶吼着,仿佛一只被束缚住的兽,挣扎着怒吼,撕扯开嘴角,裂开一道裂缝,血液汩汩地从他的唇边流下来,染红了宁晟洁白的中衣。
乔糖糖不愿再看,漠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随着展翅的萌萌一同高飞。
——然而下一瞬,那顶楼传来了重物撞击地面一声沉闷的“咚”,而后赫连都竟不怕死的施展开轻功,挥鞭破开浓厚的雨幕,冲到萌萌前面,和鸟背上的乔糖糖和江若卿面面相觑。
乔糖糖额头前沾满了湿发,不舒服得很,原本在整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却在下一刻,瞪大了双眼,惊呼:“七哥!你不要命了吗!”
轻功乃是用内力支撑身体跃然入空,但这需要借力,倘若没有能借力的地方,轻则摔到地上骨折脱臼,若是在高处,又长时间没有借力点,那便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落下去,分身碎骨。
乔糖糖如今很怵赫连都,但作为同门,何况赫连都一直以来也没有伤害自己,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都去死。
乔糖糖的脸色染上了担忧之色,而赫连都瞧得很清楚,乔糖糖对自己,只有怜悯,除此以外,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
这权势滔天的草原国王子的心中忽地划过一丝悲哀,似乎自己这么久的努力,就真的比不上慕容衡沂那一年不到的时间的陪伴么?
赫连都忽然垂眸,唇边的笑毫无真心:“乔糖糖,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和江若卿一起走,我立刻便从此处跳下去,这条命我大不了不要了;第二,你留下来,陪我,就当全我这一份心意了,或者就当可怜我了罢。”
他话语间满是恳切的同时,也满是一份笃信。
在那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在他被师兄们怀疑身边却无人给他安慰的时候,在他刚回草原国、那些大臣和贵族不信服他甚至找茬羞辱陷害的时候,他反复琢磨回味的,一直都是乔糖糖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他了解乔糖糖,甚至比她自己了解的还要多。
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
这么想着,赫连都的身子控制不住地下降了半米,他随着萌萌前进的速度,同时艰难地后退着,像一个摇摇欲坠的风筝。
可乔糖糖脸上却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容,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那艳丽无双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尖,脸庞虽然素净,却胜得过任何一位红妆满面的女子:“赫连都,我乔糖糖从来自由,我不会做任何违心的事情,我只想遵循我自己的本心,仅此而已。既然你非要逼我,那我便只能反抗。”
她的这番话,完全脱去了平日里和各位师兄说话时还有些娇憨的女孩子语气,而是像这场夜雨一般的清冷,毫无情感,仿佛只是公事公办的告知,而她脸上那温和的笑却更似一把刀子,刀尖挑着赫连都的心脏来回拖拽,不致命,也不肯松手。
乔糖糖拽着萌萌脖颈间的柔软绒毛,道:“萌萌,飞高点!”
萌萌会意,振翅高飞,搅起一阵翻涌的气流,庞大的身子向上倾斜着飞去。
赫连都双眼赤红,全都是血丝,虽然平日里政务多了,熬夜熬的晚,他眼睛也会熬的通红,但今日这般,仿佛是眼睛里充满了鲜血,看起来似炼狱恶鬼,叫人不觉汗毛倒竖。
“不要走!!”
饶是这雨势越来越大,淅淅沥沥不绝于耳,赫连都的这一声,也叫乔糖糖和江若卿听的一清二楚,耳膜震动,像是充了血一般的难受。
赫连都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沉住丹田,奋力向上一跃,将宽袍大袖遮住的惨败手臂露出来,振臂一挥。
而下一刻,乔糖糖感觉自己意识一沉,双目控制不住地阖上,而萌萌发出一声哀鸣,而后她的身体便急速地下落,开始时,指尖触到了几根凌乱的鸟羽,而后便再无意识……
卷珠帘幕是俏丽的绿色挑染着桃红的清新,床头小柜上点着一支梦甜香,香烟缭绕,那香气不一会儿便钻满了人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