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内部修饰清新雅致。
窗户前都挂着一串六角风铃,清风徐来,铃儿脆响,凭白消去几分暑气。
柜台上挂着一串串连接着木牌的风铃,木牌之上多写着茶馆对外销售的一些点心小食。
‘梨花烙’‘煎雪’‘翠儿糕’……
茶馆的门半掩着,客人稍微推门而入,便有一阵风来,吹动柜台上方的风铃,使其上的风铃分外引人注目,也自然会注意到木牌上的清妍小篆。
铺子内部的桌子全是竹管整体钉制,一个个蒲团随意摆放在竹制地板上,来客席地而坐,相互间交谈的声音也随着这静谧的环境而轻了几分。
二楼除却大堂之外,便是一个个草帘子分割开的隔间。
隔间取名也多雅致,比方‘白露’‘春生’之类,再令这间茶馆的雅致氛围上提几分。
‘有风徐来’的隔间之内,头戴斗笠,袖口处坠着一枚铃铛的男子静静坐着,长剑横在膝前,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烫的清茶,耳朵里则是对面中年男子轻声细语,毕恭毕敬的话语。
“大人,据三个‘捉生首领’情报之汇总,我们对那少年的身份根脚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中年男子每次说话,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对面斗笠男子万一弯腰,小心谨慎。
斗笠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偶尔喝茶掀开黑纱,露出一张清俊雪白的脸孔,眼线柔和,倒并不惹人惧怕:“慢慢说,不必着急。”
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中年男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喝了一大口茶水,才道:“这个少年出身于江南镇,曾经有一个师父,师父外号周大锤,真名则无人知晓,来历神秘。”
“之后二人与江南镇剑道院结下梁子,逃亡鸣平,那少年由此参军,而后崭露头角。”
“其身上所怀有之血脉力量,据多方流言,俱为龙形,青色,五爪。综合诸多消息,可以判断这少年身上蕴藏之血脉力量,当为龙属东山神灵,位列上等一,但因其与公主殿下之龙属云中君血脉交融了一些,是否发生变异,尚不清楚。”
“不过可以断定绝不止上等一。”
“此子身后赤金轮盘,经古籍考究,《武经》《道经》《武术》《碧落卷》等之中记载,此当为神念轮,为诸轮总枢,启天之能,通达天地。”
斗笠男子将茶水慢慢放到桌上,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沉吟片刻后道:“神念轮具体修炼方法可有存世?这个少年是如何修得神念轮的?”
“大人,神念轮由古至今,从无具体修炼方式,《江河日月》卷中有论述,神念轮之修炼全凭一心,凡得此轮者……”
“凡得此轮者如何?”
“凡得此轮者心性必然坚韧,鲜能为外物所扰,可成大事。”
“好一个可成大事,历史上可有修成此轮者?”斗笠男子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剑道万古之宗林青衣,兵家中流砥柱独孤万乘,赵国弄潮儿斗无极,杀神白起。”中年人越说额头汗水愈多,“不过据我们考据,修成此轮之武者概万数之多,有所成就者不过是万里挑一。”
“看来此轮除却于武者有些许助益之外,倒并不是外界所说,命运钦定之子之类的胡诌言论了。”
斗笠男子点了点头,提着剑站起身来:“最后一个追查赵策同伴的捉生首领传回消息之后,我等便可去江南镇,去会一会这个少年了。小小尚阳一郡,竟也会有这么引人注目的人物,倒也稀奇。”
“大人……我们可能不需要去江南镇了,那少年正绑着江南镇剑道院一众人,往鸣平而来。”
斗笠男子握着长剑的手掌一紧,没有迟疑,道:“那便等他来吧。”
话毕,再不停留,离开茶馆。
而中年男子则毕恭毕敬地待到斗笠男子离开茶馆之后,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之上,他在等待自己的下属前来汇报新一轮的消息。
他没有等太久,随着楼下六角风铃的脆响一阵此起彼伏之后,脚步声愈来愈近。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个‘捉生首领’的脚步声有些虚浮,事情似乎出现了变故。
“大人。”
之前在府邸之内遭遇络腮胡大叔袭击的老者掀开布帘子走进了隔间里,衣衫经过重新整理没有显露出受伤的痕迹,不过脸色泛白,状态不算太好。
中年男子心头暗道一声‘果然‘,抬头看着老人落座,之后才道:“怎么受伤了?遭遇什么了人物”
“大人,在下于据点之中与燃夜之白流派的林长决正面遭遇了,在下武道进境不敌于他,只得暂时退避,向大人禀告这个重要消息!”
“林长决不是死了么?”
“大人,此人确是林长决无疑,其燃夜之白枪术出神入化,凌厉雄浑,更有林长决成名枪术‘北风卷地白草折’,绝不可能是第二个燃夜之白流派传人!在下非常担忧,如若此人与赵策有些牵扯,二者组成力量,或许可以对我们这次行动造成很大影响!”
“不需要担心这个,秋白茶大人已经来到鸣平,这次威逼尚阳侯交出诸侯位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秋白茶大人将会前去对付赵策,令其不等入城便会横死,各个秘密队伍已经出手,开始布局鸣平城。待到秋白茶大人再次入城,便是尚阳侯交出诸侯位分的时候!”
“大秦九侯,俱是先帝封赏,罢黜一位诸侯竟有这么容易?”
“若说以往,自然不能。不过如今尚阳侯手中重要武装【雷霆军】已名存实亡,军部之中有半数以上其余诸侯势力联手行动,今日朝会之上,便会提起‘削去【雷霆军】番号’之事,一个没有军队的诸侯,便是名存实亡!”
“届时,剑道院,捕风司等三个秘密部门,四大诸侯势力联合发难,逼迫尚阳侯卸任,朝堂之上将会开始第二个议题,就是使秋白茶大人成为新的尚阳侯!”
……
鸣平城外三十里杨柳官道上。
一辆由五匹战马拉着朝城内而去的囚犯队伍异常引人注目,来往行人纷纷停在道路两边,驻足观看。
这一队囚犯并未被夺去兵器,青色剑袍腰际还挂着各式剑器,却是剑道院标准配置无疑,以往显赫光鲜的剑客们,如今以这般灰头土脸的形象出现在鸣平官道之上,不由得令人咋舌。
无匹战马拉扯的板车之上,一名少年身着灰色轻袍,里衬短褂布衫,两柄黑沉沉的大锤与黑伞随意放在板车一侧,另一侧则放着一个以碎布包裹起来,有五尺之长的物什。
少年盘腿坐在板车上,正捧着一本烂大街的《道经》津津有味的阅读,丝毫没有在意围观行人的目光。
少年虽然以大兜帽罩住了脑袋,但是仍然会依着板车行驶之中必然产生的晃动,自兜帽之内露出一缕缕白发,令人对他的身份忍不住遐想起来。
会不会是那位朝朔一战成名的赵将军?
听说他的头发便是尽数雪白之色。
而想到赵将军,周遭行人的议论便跟着多了起来,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过大都是小声言语,不敢高声说话。
近日城里出现的藏青袍子官帽的武者,抓了不少议论赵将军的人,那些人在之后便莫名其妙的失去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秦人景仰英雄,崇拜侠客的情节向来十分浓厚,倒不会因为鸣平风声鹤唳的气氛,而停止探讨,顶多说话注意一些,小声一些,不被人注意到而已。
于是赵策的名字被他们替换成了‘那个人’,朝朔之战也被其他词语取代,依然可以说得唾沫横飞,惟妙惟肖。
赵策皱了皱眉头,武道进境之飞快令他可以清楚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这对他形成了一种无形地压力,令其如坐针毡。
不过想到身后那些剑士囚犯即将面临什么,他又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赵策便也坦然了,将这一波恶徒送交侯府审判,必然免不了暴露身份,一切也便由它去吧,事情过后自己再跑路躲避便是。
车轮碾压微雨之后显得泥泞的道路,发出令人觉得焦虑的声音,赵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行进道路的前方,一辆马车正对着自己,疾驰而来。
没有分毫放慢马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