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枝桠前推,松针摆动之间,悄然抹出树后高屋明堂的门额牌匾:巨木会馆。
牌匾之下洞开的两扇大门宛若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威严显赫。
一名肩膀上搭着雪白毛巾的屠罗伙计从会馆中碎步走出,驱赶门前徘徊、不肯散去的同族人。
他们衣衫鄙陋,大都赤膊,有的条件略微好些,也只是在身上披了一件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兽皮袄子。
然而这些人每人手中俱都提着形制不一的长枪,显然是具备参加枪王大比资格的天树山脉人。
“退开!退开!”
屠罗伙计裹着头巾,身形在门前一堆彪形大汉之中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瘦弱,但他倒一点也惧怕这些人,眼神带着鄙夷,大声叱骂:“赶紧退开,别堵在这里,惊着了会馆里的贵人!”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抄起门前搠着的扫把,往那些人脚下一扫,如同驱赶苍蝇一般,口中咒骂不停:“你们这些憨货,无甚钱财,还想进店吃饭,赶紧给我退开!否则休怪某上报扶桑宫,到时候取消你们的大比资格,看你们怎么回去给族人交待!”
扶桑宫等同天树山脉。
在门前围拢的天树人心中极具威严,他们一听这伙计要上报扶桑宫,取消自己的参赛资格,顿时害怕,哪里还敢在在此停留,也便作鸟兽散了。
尽管会馆之中隐约传出的饭菜香味令他们流连忘返,但是显然比起一粥一饭,果腹之欲,族人将来一年的口粮,乃或修炼资源明显更重要一些。
“小二,小二。”
醇厚的男声从会馆中传出,递到伙计耳边。
伙计听得,心头暗赞一声,果然是金石家的阔主,声音都跟别人听着不一样,字正腔圆,颇有气度。
他赶忙‘诶’了一声,快步走入会馆之中,蹬蹬蹬踩着楼梯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桌子前停下,温声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桌前坐着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墙边靠着一杆浑铁马槊,无形之中彰显此人战力。
他便是赵策,感觉着小二对待门外之人,与对待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再度暗道一句有钱果能使鬼推磨,又替那位金海家的参赛者默哀几句,才道“茶水冷了,去换壶茶来,顺带帮我催一催厨房的大师傅,饭菜上得快些,一路赶来,甚觉肚饿。”
说着,一锭碎金子便落入了伙计的衣服之中。
伙计满脸堆笑,连忙道:“客官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给您添些茶水,算算时间,您的饭菜也该好了,我下去一并给您端来。”
“嗯。”赵策轻轻点头。
伙计转身一溜烟跑下了楼,在楼梯转角取出刚落入怀中那一小块碎金子,掂量了一下,又用牙齿咬了咬,心头顿时更乐。
从厨房中取了饭菜,顺带添好茶水,店小二脚步不停,又一溜烟上了楼,将饭菜、茶水摆上餐桌之后,在一旁候着。
巨木会馆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客人,可苦了他这个在店中做伙计的,如今终于来了一个客人,还是个阔主,他哪有不尽心尽力伺候,多讨些赏钱的道理?
巨木会馆之中饭菜,算不得精致,那是相较于秦地精美而丰盛的菜肴而论。
若对比赵策先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天树人褡裢中的粗粮大饼,这等菜肴简直可以说是佳肴。
不过遑论佳肴抑或难以下咽的大饼,赵策是从来不挑食的。他此时没有急着下箸,而是扬手示意小二站到自己桌前,手指在桌面上圈点了半晌,才问道:“这枪王大比,是怎么个规则?”
赵策的问题把店小二问得愣住了。
倒不是这个问题多么难以回答,他常年呆在巨木城中,枪王大比他也总会凑着闲暇去看几眼,其中门道他清楚得很。
店小二之所以发愣,恰是因为赵策的问题太简单。
枪王大比的规则,前往参加的每一个天树山脉枪道武者都清楚得很,这位阔主儿穿着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言谈举止颇有气度,一看便是出身天树道少有的大族,怎地来参加枪王大比,连规则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店小二转念一想,便就明白了。
瞧这位爷刚才扔给自己金子那神态,分明视之如粪土,想来也是一个在部族中养尊处优的,不然也该懂得黄金白银在天树山脉是多么难得,比之外界都要贵重。
既然如此,不清楚枪王大比的规则便再正常不过了。
店小二的念头辗转,应在现实之中,却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收敛住脸上的呆愣表情,躬身谄媚笑着,道:“大人,这枪王大比的规则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哦?怎么个简单法?又是怎么个复杂法?”
赵策手指敲着桌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殊不知自己这副神色,在店小二眼里,早已是雏鸟应有的表情。
“扶桑宫的大人物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比赛,他们呆在咱们巨木城已经是天大的委屈,哪里还有人敢给他们指派任务。”
“这枪王大比其实也就是大人物们念头一动便可有可无的比赛而已,规则极其简单,将所有人关入城东的铁藩篱之内,最后一个能在铁藩篱之中站着的,便是这一代的枪王了。”
听着店小二的话,赵策心中暗暗冷笑。
天树道宗若不想要这巨木城,想要巨木城的天树部族可就多了去了。
他们还觉得委屈,有甚资格觉得委屈。
“规则便是如此,复杂的便是,如何在那巨大的铁笼子之中笑到最后了。”店小二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
每一年的枪王大比过后,都有许多尸体被草席裹着,直接用板车拉出城外,推入悬崖之中。
距离巨木城不远的二里涧悬崖之下,便是那些参与枪王大比不成,丢了性命的枪武者的尸体聚集之地。
那里常年封冻,尸体落入其中,脸上据说大都还带着生前的表情。
这样恶心的事情,店小二是不敢在饭点跟赵策说的,也只是在自己脑中过上一遍而已。
“如此倒是有些意思。”
赵策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敷衍。
显然,他并不像店小二那样,认为这枪王大比危险至极,复杂至极。
“说说,今年的枪王大比,都有哪些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