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雾褪,晨光初启。
世间万种风情,皆在凛冬之下黯然失色。
一匹枣红色战马驮着青衣年轻人在山道之上踽踽独行。
战马的得胜钩上挂着一杆浑铁马槊,青年面貌寻常,一路无言,看尽群山巍峨。
战马马蹄叩击石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山路崎岖,寻常人也不耐多走山路,须不知也因此错过了许多山中才有的风景。
走到一个转弯之处,马儿实在难以驮着青年安然走过,青年便自马上跳了下来,吹了声口哨,马儿也吐出一串希律律的声响,摇着尾巴,转过头与青年错身而过。
老马识途。
即便是老马,在天树山脉之中也不可多得。
若不是青年花了大代价,也买不到这样一匹老马。
可是现下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放任马儿离开,自己一个人提着马槊,转过恰巧容得一人通过的长长山道,一脚踏空便会跌入万丈悬崖。
而后一路向西直行,渐渐走出群山,眼中充塞之景象便跟着豁然开朗。
第六树轮之中,鲜少有高山,地势较之其他树轮也平坦许多。
除却天树山脉树心盘踞着天树道宗,建有城池之外,也唯有第六轮有小城建立。
天树山脉之所以得名天树山脉,其一是流传久远的传说,此间群山便是支撑苍穹的巨木倾塌之后形成。
第二便是群山层层环绕,像是巨木的年轮一般,极具特色。
按照正常来看,天树山脉真正的树心便是这第六轮,但是自有了天树道在西北之地建立宗门之后,盖世武者劈凿高山,硬生生将轮纹扩大。
使得如今的天树山脉拥有了一大一小两个树心。
小的树心自然是第六轮。
此地被天树道宗牢牢把持,有天树道小宗门之称,城中来往天树道宗门中人自然数不胜数。
而第六轮之中,除却一座小城【巨木】之外,再无其余部族在此间休养生息。
究其原因,想来该是天树道宗门人不喜欢自己的底盘上出现那些提着兵器、整日只知喊打喊杀的粗鄙野人吧。
他们一直这么看待天树山脉诸族,即便自己曾经也可能出自这诸族之中,转入宗门之后便态度大变,宛若被生生洗去前尘记忆一般。
世间哪有那般奇诡手段,将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洗脱。
不过是见得繁华之后,忘了本源的人性所致而已。
提枪青年从走到山脚下之后,一路上便受到了层层盘查。
通往第六轮的诸多山道,都有天树道宗门人把守,这等严密程度令赵策有些想象不到。
“你是来参加枪王大比的?”
守卫门人一袭秦人宽袖大袍装扮,脚下踩着一双木屐,看得赵策有些呆愣。
纵然天树山脉第六轮地势平坦,可毕竟不算是十分平坦,在这种道路上行走,踩着一双木屐,怎么想亦觉得不方便。
不过现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赵策点头道:“是。”
守卫门人看了看青年那一身粗布衣服,撇了撇嘴,在他的印象之中,天树道诸多部族装扮简陋,许多都是绑着一块兜裆布就到处乱窜。
眼前这位装扮倒还整洁,虽然仍然简陋,不过总算让自己看得顺眼,不然就找个由头令对方吃些苦头:“第六轮的规矩,还懂得些吧?”
守卫门人在赵策眼前摊开手掌。
赵策看了守卫门人一眼,脑海中仔细思考着第六轮的规矩,发现并没有人跟自己提及,正一筹莫展之时,脑海中灵光一闪。
在那守卫门人就要皱眉叱骂之时,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塞到了守卫门人手中。
守卫门人眼睛一亮,瞬间将金子握在手中,暗中掂量了一下分量,心中又是一喜,朝赵策挥手,示意他可以直入城池了:“走吧,走吧……”
本来寻常天树山脉之人欲要进入巨木城,必须有部族首领的通关牒,不过守卫门人见赵策这么上道,也懒得因此难为他,直接挥手放行。
不管到哪里,黄金白银果然都是硬通货。
赵策心中感慨一声,脚步也没迟疑,抬脚就向前走,走出几步之后,身后门人骤然开口:“停下,停下!”
语气中仍带着许多不耐烦。
赵策眼带困惑,转过头去。
“你是金石家来的吧?嗯,我认得你,你就是金海。去吧,去吧,城中第十五街道二十六号房就是你的住所了,好好休息几日,准备枪王大比。”
守卫门人口中吐出一大堆话语来,将一串钥匙以及一封通关牒扔给了赵策,示意赵策现在可以走了。
其口中所说之话像是自言自语般,一般人恐怕难以理解。
赵策经历颇多,将话语捋一遍之后便想通了。
不理会那个什么金海家的金石会是哪个倒霉蛋,青年提枪直入巨木城。
巨木城城池内部规划得很是整齐,一条条街道横纵交叉,以城中心扶桑宫为原点,朝着四面八方辐射。
基本上每一条街道都与扶桑宫相互勾连。
平日里,巨木城的守卫弟子皆呆在扶桑宫中,只要此地一旦遭遇外敌入侵,扶桑宫中强者必然倾巢而出,火速出城,抗御外敌。
如此城池建制,看起来有模有样,防御系统可圈可点,但在赵策眼中,却显得太过不堪一击了些。
且不说方才赵策所见,那些守卫门人的惫懒傲慢态度,明显没有将精力花在城池防务之上,便是守卫者尽呆在宫殿广阁之中,大军猝然杀到,一名四轮境界强者率兵骤然冲城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守得住这座山中之城。
当然,天树道宗统治天树山脉数百年,诸多部族尽在其统御之下,数百年的安乐生活,怕也早让道宗中人忘记了战争具体是个什么概念。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此真至理名言。
城中来往行人不多,临街几乎没有商铺存在。
赵策在城中游逛的时候,倒是见到一些菜贩拖着板车,拉着新鲜时令果蔬、肉食辗转过街道,不过那些明显不是给自己这样的人食用的,而是送到扶桑宫,供给天树道宗门人的。
如此一来,枪王大比来临之前,这些赶来参与大比的天树人皆要饿上几天肚子了?
赵策将目光投向一个从自己身旁急匆匆走过的赤膊大汉。
他背着一个褡裢,越过赵策几步之后,很着急地从褡裢中掏出一张大饼来,粗粮饼子在褡裢中叠成几层,其间有薄薄的几片熟肉掺杂其中,压得很是厚实。
赵策估计这张大饼在冬天里估计比石头还要硬上一些。
可是那大汉一口便咬在了大饼之上,也不见多费力,便从饼上撕下一块来。
他明显是饿极了,撕下一块饼子之后,吞咽几口,才恋恋不舍地将吃剩下地一小块饼子再塞入褡裢之中,寻了个能遮挡风雪的屋檐角落,蜷缩在那里,不过片刻便酣然入睡。
此人前来参加枪王大比,天树道宗竟连一处屋舍都不曾分给他!
赵策再一次认识到了在天树道宗门人眼中,他们的领民是多么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