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前,人潮如海。
来自于民众愤怒的咆哮声涌入每一个在场谏员的耳朵,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此间,并且将自己出卖给了横海侯。
民众会怎样看待他们,咒骂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心里做了些准备的。
因而这些人脸色尽管有些苍白,不过也能与同僚作寻常交流,只是说话间不太自然罢了。
“你们这些没有祖宗的东西!滚出威凌城!”
“滚出威凌城!”
“不要污染这座城池,滚出去!滚出去!”
“你们不配站在这里!”
头发花白的老者,稚嫩的孩童,面容黧黑的汉子,抱着孩子的妇人,聚在城主府前,对谏员们大声呵骂。
威凌城守军以自己的双臂将不断冲击城主府的民众们阻隔在外,令他们难以突进其中,揪住那些站在广场上,人模狗样的谏员们一顿暴打。
“为什么他们能够进场,我们不能!”一个年轻的汉子猛地揪住了守军的衣领,怒声问道,“难道你们守军,城主大人,也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吗!”
“他们是要侵吞我们祖宗留下来的城池啊!”一旁的老者老泪纵横。
守军摇头苦笑:“诸位乡亲如此言语,令我等守军心寒。这些谏员曾有官员身份,可进入广场无可厚非。再者,城主令我等阻隔你们进入其中,是为了你等安全着想,看看他们带的那些马夫,哪里是寻常百姓,分明就是一个个功夫不弱的武者啊……”
百姓们闻言各自相视一眼,顿时心有戚戚焉。
城难当头,他们只能凭借怒吼宣泄心中情绪,真正要依凭得,还是这些武卒的力量。
可是听说主使侵吞威凌城的,乃是大秦横海侯,剑院,无间组织三方联手,这座城如今真的能守得住吗?
民众们把目光投向了安坐府前的白千秋,城主大人。
白千秋面上毫无波澜。
他手中握有白羽军这张牌,一旦横海侯祭出叶都护相要挟,白千秋就会与横海侯拼个鱼死网破。
他与叶都护是多年老友,二人合作默契无间,想必对方在看到自己行动之后,一定会理解自己,并且在恰当时机,做出恰当选择。
自刎以激起白羽军上下军官士卒心头悲愤,激起民众心中仇恨!
届时,威凌城数十万余百姓,士卒尽成哀兵!
任由敌人势力如何庞大,一时半会儿,他们绝对难以拿下威凌城!
只要争取到了时间,就还有机会寻找援军,保护这座城不被侵吞!
一向温吞水性子的白千秋,心头谋略,竟是如此凌厉刚决!
横海侯的车驾到来,犹如利刃一般刺入汹涌人潮,所过之处,没有人敢拦阻。
那五匹骏马皆不是凡种,若被其一蹄子踩在身上,普通人难道连带内脏肚肠都被踩烂的下场。
更何况马车之后跟着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卒,长剑出鞘,若有人拦路,他们会首先走出来,一剑砍掉拦路者的脑袋,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横海侯的车驾来到现场,让百姓们的喧哗声音低了下来。
大秦帝国的诸侯,对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威凌城人,是一个难以企及的存在。
对于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正常人都不免恐惧。
更何况,诸侯,多么高高在上。
“来者何人?”
拦在横海侯车驾之前的守卒握紧了手中兵器,他们这样的举动,免不了一死之局,但是若身为守卫百姓城池的士卒,在这种时候不能挺身而出的话。
士卒还有什么用?
士卒的天职该放在哪里?
所以他们必须要挡住横海侯,哪怕是螳臂当车!
五匹骏马在车夫的驱使下,前蹄高高扬起,当先轰在几个士卒的胸口,将他们的胸骨砸断,心脏震碎!
顷刻间几条大好性命就此消失于世间!
其余士卒见到同袍惨死,顿时红了眼睛,往横海侯车驾之处涌了过去!
“慢着!”
白千秋断喝一声,冷冷道:“放他进来,毕竟是大秦诸侯,不能失了礼节!”
那几名士卒之死,是横海侯刻意立下的威严,即使白千秋刚开始便下命令,对方也依旧不管不顾命令战马踩死他们。
从心理到实力差距,横海侯无所不用其极,对威凌城进行霸烈的碾压!
“还是你识趣。”
车辕前,一个车夫讥讽地说了一句。
马蹄,车轮碾过地上士卒的尸体,又被随后跟上的七海军武卒在那些尸体上各自补上一刀。
这种举动,深深戳痛了每一个威凌城百姓的内心!
可是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们根本难以反抗对方的任何举动。
“侯爷此次是为观礼而来。”先前说话的车夫此时再道,“观赏威凌城城主重选更迭之典礼”
“胡说!城主何时要进行重选!”
“你非我威凌城人,休要信口开河!”
“简直岂有此理!”
喝骂声从城主府左右两边的官员团体之中传出,他们怒目圆瞪,对方将城主大选当做是什么了?
是谁都可以随意提起的吗?
“你们威凌城人自己的律法,可是有明确规定,若谏院之中有半数以及以上谏员认为在任城主未能完全履行职责,则可追究其责任,并进行城主大选。难道我说错了么?”
车夫趾高气扬,俨然一副除却横海侯一家之外,在场其余所有人,都是乡巴佬的样子。
“确有此律。”
白千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见到横海侯到来,如同见到亲生爹娘一般围拢在车驾左右的谏员们,道:“余履任威凌城主已然二十年之多,在何事之上未能履行到城主责任?还请各位给个说法。”
倒向横海侯的谏员们被白千秋的话语问住了,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说话。
曹图看左右同僚都不说话,心头微微得意,白千秋的诘问,他早就有所准备。
肥头大耳的谏员挺着肚皮走出来,站在万众瞩目之下,两片厚厚的嘴唇翻动着,各种诛心之言就从中吐了出来:“现任城主大人,别的暂且不说,这几日来,威凌城之中屡遭杀手袭击,百姓伤亡惨重,这件事您逃脱不开责任吧?”
“再有叶都护带兵镇压暴乱,却被不明人物挟持,至今没有踪影,这件事情,您也无法逃脱干系吧?”
“我谏院同僚总数五百,而今却有差不多三百余同僚尽皆消失无踪,难道您不该为此负责吗?”
曹图说完之后,环顾一周,一幕志得意满的样子。
与之同流合污的那些谏员们纷纷大声叫好,鼓起掌来。
尽管聚集于此的百姓们咒骂不已,曹图毫不在意,他确信自己已经留给了横海侯一个良好的印象,并且在各位同僚眼中,成为首推将来的谏院副院长之人选。
此人阴毒,句句戳中要点。
已经知晓些许事情真相的民众不可能被他的言语蒙蔽,但也没有办法就此反驳什么。
若说那些人就是横海侯跟无间组织,剑院们联手抓走的,城中出现的暴乱事件,也由他们挑起,证据在哪里?
没有证据说出去,少不得被这些工于心计的谏员扣上一顶污蔑的帽子。
“这些事情,若把责任尽归于城主头上,有些说不过去。”一个官员此时发声,“更何况,现在他们的消息还未能完全查出,究竟是失踪还是怎样,没人清楚,何不等到查清楚之后,再来谈论进行城主大选之事?”
官员语气诚恳,已经带上了哀求的味道。
“呵!威凌城如今形势动荡,危在旦夕,若在平时,由这庸才再多做几日城主,尸位素餐也没有什么,可是值此多事之秋,一切都当速战速决,快速决出真正有才能的城主,推选上位,怎么能缓些时日?”
官员话柄落在曹图手中,立刻成了他驳斥对方的利刃,唇枪舌剑,毫不留情,甚至白千秋看向自己的冰冷目光,都令他心头更加得意。
一群蝼蚁的临死挣扎罢了。
有横海侯,白泽朝堂,剑院三大势力为自己撑腰,怕他作甚!
“这位谏员大人所言极是,就我这个外人来看,你们威凌城如今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该是城主治理有问题,还是早些进行城主大选吧!”
车夫见缝插针。
“一个车夫,外人,站在什么立场上,于我威凌城内政指手画脚?”白千秋寒声道。
“难道是以为什么跳梁小丑,都能上台面演一出戏了?”
“跳梁小丑!”
“无耻曹图!”
白千秋一句话戳中此间要害,引起百姓们一阵喝彩,大声叫好。
“你等谏员之职,早被城主府尽数开革出去,若你等认为未曾有过污点,被开革出去莫名其妙,也无可厚非。然而,身为我威凌官员,与横海侯靠的那么近,做些什么?过来!”
又一句话,令那些谏员们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难道说自己投靠了横海侯?这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与横海侯之间有猫腻?
但是有人不需要忌讳这些。
他地位太高了。
“孤的车夫,亦不是一城城主可以比拟,哪里有你贬低指摘的地方。这些谏员,因不满你种种罪恶行径,寻求孤之庇护,有何不妥么?”
“今日大选已是势在必行,决出真正优秀的城主,莫徒费口舌了,开始吧。”